房祿軍用力推著車,咬著牙,臉龐漲得通紅,車上晃了一晃,似乎要從坑里面爬出來,下一刻又陷了回去。
房長安也舉著傘,看著泥水混在一塊的路面,想要找一個下腳的地方,房祿軍一眼看到,喊道:“長安你坐著!”
小嬸王玉秀也道:“你坐著就行了,你下來也幫不上忙,等下弄臟了。”
從容剛剛落地,也說道:“長安你別下來了。”
房長安沒接話,看準路邊田地旁比較高的一塊泥土,小心地蹦了上去,站在老媽身側,一塊幫著用力推車。
以他后世超過一米八的身高,不用跳就能從車上下來,但可惜這會兒才十二歲,接近一米六的身高在同齡人已算頗為顯眼,然而在這場推車的力氣活里面,作為唯一的孩子,不論是身高還是力氣,他都發揮不了什么作用。
不過能減輕一點重量也是好的。
更何況對于房長安來講,跳下來推車的最大意義,壓根就不在于對推車能提供多少幫助。
而在于他從車上下來了!
這個世界上大概從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理解到他這幾天,尤其是今天的復雜心情,忐忑、恐懼、期待、興奮……種種情緒始終折磨著他。
從提早好些天開始,他就試著改變今天將要發生的事情,但凡能做的事情,他都試著努力去做。
出門前說今天雨水太大,學校會推遲開學,沒用!從爺爺、小叔到爸媽,沒有一個人同意因為雨水而今天不去鎮上學校報道。
回來時說今天雨水太大,村后面那條河不安全,不如換一條路走,孫樓那邊的橋更新更高,而且是公路,雖然修完剛幾年路就破了,怎么也比馬家溝后面這條泥土路安全……
也沒用,沒有人聽。
作為一個剛剛小學畢業、馬上升初中,且從小孤僻寡言、沉默木訥的孩子,他成績再好,再被長輩重視,也只有被照顧的權利,并沒有建議、決策權。
二零零三年的華北農村,也沒有幾個家長會去征詢、重視一個孩子的想法,甚至除非他表現的十分明顯,都不會有人關注他的心情。
對于今天來講,送他去學校報道就是所有長輩心里最大的事情、最大的職責,別說下雨,下冰雹也得去!
“一!二……”
雨水打在臉上,水珠在順著臉頰往下滑落,房長安也跟著老爸喊,使出吃奶的力氣用力往前推。
不知道是由于人都下來了,負擔減輕,還是眾人合伙力量大,三輪車被推了起來。
房長安并不意外,因為他記得前世的時候自己坐在車廂里面沒動,三輪車也被推了出來。
不過似乎要比這時候推的更久一些——或許是心理暗示帶來的錯覺也說不準,他并不能確定。
但不論怎樣,同樣的處境中,自己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老天讓自己重生一次,給了重新選擇的機會,已過而立的房長安,沒道理比十二歲的房長安做的更差吧?
三輪車被推出時,房長安因為用力太猛,小小的身體一個去趔趄,差點摔倒,雖然站穩了,衣服上卻沾了不少泥水。
他對此并不在意,用手指輕輕撣了撣,便抬起頭來,見老媽從容看著自己,朝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重新爬回車廂里面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