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點了點頭,終于明白是怎么回事。記賬?有幾家百姓敢信他們?
張馳站在那里看了一會,見父親站著不動。道:“阿爹,我們上去問一下。”
父親道:“有什么好問的?你沒有看見鄉親們都在這里看嗎?他們收了麥子去,不給現錢,只是記著賬。說是一個月后給錢。一個月后,到哪里找他們?”
張馳道:“還是要問清楚。這供銷社,不是聽說是官府辦的?”說完,走上前去。
正有一個農在那里賣自家麥子。張馳看用的斗,是最近由官府頒下,不是以前的大小斗。量的時候斗面正好平齊,沒有了以前的許多花樣。
見旁一個吏人。張馳上前,叉手道:“這位哥哥,在下張馳,是附近村里人家。現在新野當兵,此次放假回家省親。想請問一下,現在麥子怎么收?你看那邊鄉親,只是看著,并不過來賣麥子。”
吏人上下打量一番張馳。道:“原來你是軍人,怪不得有些見識。供銷社是最近官府開的,初開沒有本錢,所以只能欠賬。我們欠賬由官府做保,一個月后必定還錢。只是鄉下百姓缺少見識,官府的榜文就在這里,卻沒有能夠看懂。”
說完,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墻壁。
張馳看墻壁上果然貼了榜文。走上前仔細看,原來是由制置司和襄陽府一起發出來,說是供銷社成立的事情。而且說,供銷社新立,缺少本錢,要百姓不必擔心他們的欠賬。只要有賬,哪怕以后供銷社還不出來,也會由襄陽府還賬。
把榜文看完,張馳奇怪地道:“既然說了官府做保,百姓為何還是不信?供銷社倒了,襄陽官府可不會倒。你們三十文一斗麥子,比糧商價錢高多了。”
吏人道:“百姓們的心思,你猜是猜不透的。一有人起了頭,任你說破嘴,別人也是不信。在有的地方,只要帶頭有人信了,其余的人就爭先搶后地跟著賣。這個地方不行。”
張馳看著幾個賣糧的人道:“這不是有人帶頭?”
吏人笑道:“他們大多是里正、耆長之類,百姓們才不信呢。”
里正、耆長本是差役,欠了他們的賬,他們總是會有辦法把錢要回來,普通百姓怎么能行?所以其他人都是看著。鄉親們既眼饞這樣的價格,又不擔心拿不到錢,站在那里非常矛盾。
襄陽碼頭,王宵獵看著搬運工人上上下下,把運來的麥子裝到船上。為了運輸,王宵獵特別讓人制了一批麻袋,麥子裝在麻袋里。每麻袋兩石,既好運輸,又好計數。
看著工人忙碌的背影,王宵獵慢慢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為什么這個年代糧食用斗、石計量,而后世用重量呢?零售的時候,用斗石并不麻煩,稱少的時候還非常方便。但在這種大筆交易的時候,就非常不方便了。麥子裝進了麻袋里,重量稱起來非常方便,容量豈不是倒出來才能算清楚?
陳與義過來,小聲對王宵獵道:“觀察,七八天時間,才收了十五萬石。幾個糧商在那邊小聲地議論,說是不是我們沒有那么多糧食。”
王宵獵道:“第一次做生意,有各種想法都是正常的。不管他們怎么想,生意還是要做下去。等到下次來,應該就會多了。”
“為什么?”
王宵獵道:“此次收糧是先欠著賬,供銷社并沒有給現錢。不見現錢,百姓如何肯信?說到底,我們在襄陽只有不足一年的時間,信用本就不怎么樣。等到糧商把糧運回去,給了我們錢,那個時候就不一樣了。供銷社還賬,見到了現錢,百姓的想法才會改變。”
陳與義點了點頭,明白了王宵獵的意思。
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官府的信用也實不怎么樣。收了糧食不給錢,百姓憑什么信你?所以現在是觀望的人多,真正賣糧的人少。等到供銷社還了錢,才能增強百姓信心。
漢江上沒有那么大的船隊,一次就可以運一兩百萬石糧,更何況是糧商。從襄陽買糧,糧商只能是分次運輸。每來一次,百姓的信心就會增強一些。所以王宵獵并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