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宵獵道:“王荊公有一篇文叫作《傷仲永》,說方仲永幼時聰穎異常,看書就會,指詩立就。可惜其父不送其進學堂,稍大就泯于眾人。其實不只是其父不送其入學的原因,若是方仲永真的是天縱奇才的話,長大后自己入學堂,必能成其一番事業。這篇文,姜敏回去抄了時常看看,警惕自己。”
姜敏拱手稱是。
王宵獵道:“孔子門生三千,講究有教無類。時至今日,學生如中國這么多,這么廣泛的,可以說世間僅有。但還有些人,或者因為家貧,或者其他原因,沒有機會進學堂。縱然天生聰慧,到死卻沒有人知道。姜敏也是機緣巧合,恰巧我在他的村子旁,才送入軍校。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這兩年我們在鄉下廣建學堂。雖然教的內容簡單,總能發現些人才。”
陳求道與陳與義拱手:“觀察宅心仁厚,才能野無遺賢!”
王宵獵笑著擺手:“這種恭維的話,不說也罷。襄陽、鄧州是大地方,又無戰事,在這里躲避戰事的文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我們征召官員,還是沒有人來。野無遺賢四個字,聽起來有些諷刺了。缺人沒有關系,我們現在管八州,治下何止數百萬人,自己培養就是了。我說意思是,我們這些讀書認字的人,不要覺得自己聰明。世間聰明的人,很多都沒有機會入學。若是財政寬裕,當廣建學校,自然就能夠選出合適的人來。百姓入了學,縱然不出來為官為吏,也多了一身本事。”
眾人一起稱是。
汪若海道:“本朝州縣必有書院,設學事官,皆是前朝未有之事。觀察廣建學校,更是大功德。”
王宵獵道:“算得什么大功德?使百姓能夠入學,本來就是朝廷該做的事。不能別人做不到,我們努力去做了,就覺得有什么功勞。你們記住,廣建學校也是接下來的要事。”
說完,看著姜敏,王宵獵道:“若是有時間我也讀書。這些日子頗有些心得,講給你參考。這里是襄陽,據說諸葛武侯便躬耕于此。武侯讀書,觀其大略。陶淵明《五柳先生》中說好讀書而不求甚解。這兩句話不管其他什么意思,對于我來說,是讀書只讀對自己有用或者是自己感興趣的內容,而不必講究精讀細讀。我有一句話,就是不管是讀書還是學習,要學得進,走得出。學得進才能夠知道學的知識的樂趣和用處。走得出,才能真正理解自己所學。”
陳求道道:“自小求學,講學得進的老師多了,第一次聽說還要走得出。”
王宵獵道:“走得出,就是講不能夠為了讀書而讀書,而要知道這些知識對自己的用處。我曾經講過,我讀儒家之經典,就注意到《詩經》是諸經之首。為什么?有人說其詞藻華美,有講其情真意切,許多種說法。但我認為不只是如此,而是因為《詩經》中分為風、雅、頌,恰好暗含政治。風指的是天下各國的風土人情,百姓對朝廷官府的看法,為其首。走出來,就知道原來古人是這樣的,百姓的所思所想在朝廷中原來這么重要。再往后,比如漢有樂府,到南北朝這樣反映百姓的詩就少了。到了唐朝,詩歌最為繁盛,但與百姓關系不大。與百姓關系大的,成了曲子詞。到了本朝,詩詞繁盛一時,但真正與百姓關聯大的卻又成了話本。對于朝廷來說,先秦的國風,漢朝的樂府,唐朝的曲子詞,本朝的話本,都是能夠反映百姓喜樂的。那么儒者讀書,先秦讀國風,漢朝讀樂府,唐朝曲子詞,本朝的話本,才是正道。”
幾個文人聽了,不由目瞪口呆。他們第一次知道還有這種說法。唐朝的曲子詞那時文人不看在眼里,宋朝的話本同樣不被文人重視。沒想到在王宵獵嘴里,卻成了文人必須要讀的內容。
王宵獵道:“姜敏天生聰慧,大部分知識,都是能夠學得進的。只是要想真有所成就,就必須能夠走得出來。我們現在軍校教的,是這兩年軍隊作戰所總結,其中有很多有用的知識,也有很多錯誤。不能夠覺得學好了,就能夠做統軍大將。而要知道,那只是入門而已。”
姜敏在一邊聽著,雖然不太明白,但有些明白王宵獵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