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潔覺得自己正在做夢。
如果不是身處夢境,那么她現在看到的一切東西,都不可能出現。
明明上一秒,她還和竺清月一人一邊抱著蓮姐的胳膊,看著徐向陽和披著“龍婆”皮的孟正對峙,看著那個不知為何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被無形的利刃肢解,看到他的胳膊、大腿掉下來,渾身鮮血亂飆,腦袋都掉了一大半,卻又在后腦勺的位置生出了個新腦子
以及遠處,身后拖著漆黑臍帶,像昆蟲般窸窸窣窣爬行過來的怪物,它有著嬰兒的外型、裝甲卡車般的大小和與死去多年的僵尸無異的體貌,爬行的速度非常快,充斥迫不及待想要吞食獵物的貪婪,一雙純黑的瞳孔死死盯著自己等人;
更遠的地方,身高數百米頂天立地的女人屹立于淺草疏疏的荒野之上,與云層中央直徑以公里計的巨大眼球對峙。
假如這是一幅畫,畫家用了“近、中、遠”三個層次來細細描繪,而每一部分之間彼此卻完全不搭調,每一處細節看上去都是那么詭譎和瘋狂。
但下一秒,她卻換了個地方,來到了夢中。
拋開自己是否真的在做夢不提,就算是現實中遭遇的一切,常人親眼見到以上種種,定然會懷疑自己是否深處噩夢;但她卻早就習以為常。
恐怖的景象,超自然力量的威脅,她已然習慣或者說必須習慣。如果習慣不了,遲早都得精神崩潰,畢竟她本人就是威脅的代表,而且需要隨時隨地利用手中的威脅去對抗其它威脅。
她分得清哪里是夢,哪里是現實。
因為現實中總有喜歡和愛著的人們陪在自己身邊,所以無論身處何方,她的心總能迅速安定和平靜下來;
更是因為,她很清楚,真正的夢不是這樣的。
林星潔的夢中沒有怪物,沒有丑陋和猙獰,沒有讓人瘋狂的邪惡;在那里,永遠是一片黑暗無光的世界,
夢,有時候是看不見的大海,她只能聽見海浪拍打礁岸的聲音,與腳掌底部傳來的濕潤;
有時候是荒野,實際上和站在海邊無甚區別,她同樣看不見任何風景,無非是腳踩著的地方不再是濕潤泥濘的海灘,而是粗礪的土地。
真正的夢
往往只有她孤身一人。
無論見到了什么,都只能獨自面對。
林星潔很早以前就習慣了這種事,但最近這一年以來,她反而變得不習慣了,于是對于夢境的恐懼,亦在日益加深。
盡管那里什么都沒有,也不存在令人害怕的東西。
是的,真正的夢,就像是現在。
林星潔依然赤足站立在廣袤無垠的黑暗面前,這回她的足下不是泥濘,不是礫石,而是平坦而冰涼,像是經過人工規整的地面。
夢中的世界,更有可能是一個看不到邊際的寬闊廳堂,黑暗無止盡地朝四面八方蔓延。
林星潔唯一能看見的,是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正在無風自動地敞開,留下一道不大不小的空隙。
這個場景很熟悉,所以她很快想起了早就被自己忘在腦后的童年記憶的開頭某一日,幼年的她在玩耍的時候,家中發現了一間地下室。它在周圍的環境中是如此格格不入,這引起了星潔的好奇,于是她走下樓梯,準備推開那扇門
然后下面就沒了。
殘缺的記憶中,并沒有后續的內容。她事后也想不起是否真的有這回事,別說地下室里有什么,她甚至不記得曾經那個家中是否真的有這樣一間地下室。
林星潔唯一記得的,就是她小時候的確是和父母住在城郊的一棟房子,直到某日父親人間蒸發,母親帶著她來到了錦江市,從此女孩的生活中不再有來自
家庭的幸福。
而且,就算是這點內容,也是最近才想起來的,在某些人的幫助下
林星潔對后來的事情并非沒有興趣。但這種興趣就像看到了一本好看到欲罷不能的書,身為讀者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翻下一頁;但如果非要罷手,也沒有人能阻止和強迫她。
發生在過去的事情是早已注定、無法改變的,每個人需要在意的事情只有當下,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