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死氣沉沉的注視,實在是讓人毛骨悚然。就連竺清月都需要耗費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接受母親身上的改變。
那么,母親的病情到底是為什么會在這個時間點發生好轉呢?
對于那些病情相對穩定的長期患者來說,他們身上發生改變的理由往往會很復雜,連主治醫生都未必了解全貌。
比如,長時間與病魔的抗爭,導致免疫機制出現了某種人類尚未知曉的變故……人體就是這般神奇,就連世界上最尖端的醫學科技,和人體內隱藏的奧秘相較起來,亦不過是淺嘗輒止。
所以,竺清月更愿意相信這是一種巧合、一種偶然;
而她和媽媽二者身上發生改變的時間點的交疊,則是一種預兆——某種精神上的,甚至是宗教式的征兆。
換言之,這是發生在她身上,獨屬于竺清月這個人的奇跡。
這就難怪清月會對兩位友人心懷深切感激,尤其是讓迄今為止的變化誕生的源頭、那個最開始推了她和星潔一把的徐向陽。
竺清月曾經說過徐向陽是“她最尊敬的人”,但用“尊敬”這個詞可能還顯得淺薄了;毋寧說,這是一種崇拜。
……
“你的兩位朋友,我終于見到他們了。”
媽媽說。
“嗯。”
“我不是很喜歡他們。對你來說,他們倆都太危險了。那個男生是你的男朋友?我很不喜歡;還有那個女的,我也不喜歡。”
連續強調了三次“不喜歡”……
竺清月眨了眨眼。
在那一刻,她的腦海里浮現出大量尖酸刻薄的話語。
自從上次順著沖動喊出來、事后卻莫名覺得很爽的那幾句“老太婆”以后,女孩又趁著這股沖勁,接連構思了好幾套方法。
這回可不是一個侮辱性的詞語了,而是一整套罵人的方案。
要是還有人敢阻礙自己和那兩個人的關系,哪怕對方是她的媽媽,竺清月都不會口下留情。
她以為,母親還會像過去那樣用冷漠的態度折磨自己,或者說“你會被背叛,你會被拋棄,你會變得和我一樣”之類的話——她都快聽到耳朵生繭了。
在竺清月看來,長輩就是固執的代名詞,他們總喜歡用自己的人生經歷,來限定年輕人身上尚未發生的未來所描繪的軌跡;而一旦被套上枷鎖,未來可能就真的如他們所料了。
她的話,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反駁這種愚蠢的言論。
但母親卻只是眼神淡淡地看著她,然后說:
“不過,你已經長大了。這是你的選擇,我不會干涉。”
“……謝謝。”
竺清月發自真心地笑了。
變化的發生是現在進行時
無論是她,還是母親。這棟房子內的時間不再是停滯不前的,它開始緩慢流動,像一陣自由的風,像潺潺的溪流……
像一艘在港口停靠了十幾年沒有挪動過的輪船。
曾經的主人拋棄了它,船的表皮銹跡斑斑,在附近生活的人們眼中,這艘船已經是在日常世界里不變的固定風景,和海岸邊的礁巖沒有兩樣。
然而,就是這樣一艘船,卻在某一天下午迎來了新的船員。煙囪內重新冒起白煙,汽笛再度鳴響,在人們驚訝的目光中,它即將啟航,準備駛向那片波瀾壯闊的大海……
“未來,我們的生活一定會過得更好吧?”
女人輕輕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