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剛一響,江曉俞已經背上書包,一溜煙兒地跑出了教室。
小組長張思涵追在他后面喊:“江曉俞你跑什么跑,晚上值日不做啦,你給我回來。”
“今天值日做不了啦,我真是有安排,我先走了啊,回頭請你喝咖啡……”人越跑越遠,傳回來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江曉俞確實有事,他在快咖啡打工,今天晚上店里有個分享會,據說是業內著名培訓師趙某某親自授課,講的是“挖掘自身潛能、沖擊職場高峰”。值班經理特意提前囑咐過了,為了顯得這個活動隆重熱烈,無論有沒有排班的,今天務必都要過來。
江曉俞在咖啡店打工的時間不短了,各種分享會他見的多了,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趙某某上個月剛來過,當時講的題目還是“與丈母娘如何相處——暨長遠把控家庭發展走勢”,與會者不少發際線已經老高了,實在不像是新晉的女婿,一個個爭相發言,會后痛哭流涕。
直到下班的時候,他在咖啡店后面小胡同里,看見這幫頭頂已經有些反光的大哥排著隊等趙某某發錢,人生觀才又捋順了過來,合著都是群眾演員,那就祝他們早日成為橫店影帝吧。
江曉俞出來打工,倒不是因為缺錢,他可不是什么父母雙亡的悲慘兒童,主要是因為一個人有點寂寞——父母工作都太忙,長期不著家。但相比起父母不能在家陪著他這件小事,他對家庭的不滿,更多的來自于他自己這個名字。
江-曉-俞,他對自己這個名字完全說不上滿意,總覺得有一股上世紀**十年代濃濃的tvb風,嗯,下一個節目就應該是“做人嘛,最重要就是開心”和“我下碗面給你吃”。他嚴重懷疑父母小時候都是電視劇兒童+武俠愛好者,才會作出這種不負責任的事情來。
實際上江曉俞是不折不扣的新世紀一代,零零后Newage,在帝都東城區一所不好不壞的學校正上高二。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江曉俞對于自己的雙親倒也不算心存怨恨,反而還有些同情他們。主要是覺得他們已經遭了報應——二老都在同一家外企就職,分別是兩個不同國家的大區級負責人,一個是著名的馬拉松強國埃塞俄比亞,一個是最近頻繁上新聞的委內瑞拉玻利瓦爾共和國,嗯,事業有成。
分享會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就在一片熱鬧祥和的氛圍中結束了,趙某某和快咖啡領導分別為活動致結束辭,并感謝各媒體機構的到來——尤其是著名自媒體“狗眼看帝都”和大V“誰也不是誰爸爸”。
江曉俞本來就沒有排班,完事就跟著活動散場一塊撤了,回家。走到自家樓底下的時候天剛黑,就聽見有小孩的哭聲,顫顫巍巍,邊哭邊喊自己名字:
“江曉俞……江曉俞……嗚嗚嗚……你怎么才來呀……我等你等得好慘呀……”
江曉俞現在一個人住在安化樓的一間單身宿舍里,主要是因為上學近,而且房租也低。
說到安化樓,現在可能上點年紀的人才知道了。這座褪了色的粉紅色大樓是1960年建成的,沒來過的人要是站在樓門口往里邊看,只有一片頹廢和暗淡,跟門前寬闊的大馬路一比,甚至覺得有點詭異和恐怖。在寸土寸金的二環路里邊,算得上是裝置藝術了。
但是在當年,這可是全帝都最高的摩天大樓,是理想社會的樣板,是**的地標。差不多三百戶人安排在九層大樓里,這還不包括食堂、俱樂部、舞廳、小賣店和托兒所,要是修在地底下簡直就是廢土堡壘了。
安化樓住的人多,年頭兒多,來來往往的人多,有的是搬走了,有的是直接駕鶴走了。所以留下的鬼故事也多,總有人說這樓里鬧鬼……
聽著這哭聲,江曉俞在陰風里打了一個哆嗦,看過的11區恐怖片開始在腦海里過電影,小孩的鬼片最可怕,因為不講理、沒邏輯、還有超能力。
壯起膽子左右張望,就在樓門口旁邊有一個矮小的鬼影,慘白慘白的,手里還抱著一個血紅血紅的圓球,跟人腦袋一邊兒大:“江曉俞……我等你等的好慘……”還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