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張賬簿就上了馬車,準備往將軍府去了。
這半個月走到了將軍府,再給夫人報備報備,等到回來的時候,差不多就入了深秋了。
戚明心可憂心著呢,給張爺爺準備了好幾張小毯子塞在了馬車里,一邊又來來回回的囑咐車夫一定要慢點兒走。
張賬簿心里甜的跟蜜罐兒似得,連連跟戚明心保證了好幾遍會好好兒照顧這幅老骨頭,戚明心才放心下來。
要說戚明心憂心張賬簿,張賬簿也哪有不憂心這小丫頭的,也連連的叮囑了好幾遍。
“丫頭,爺爺這一走一個多月的,你自個兒在家,可要記得喝藥。眼看著就入冬了,你要不好好喝藥,身子畏寒,怕是要疼得厲害著呢。”
戚明心四歲那年冬天被送到莊子上的時候,一雙手腳都被打殘了,張賬簿一個外人看著都觸目驚心,將軍府的人是有多心狠,才能對一個四歲的娃娃殘忍至此?
婢子還死活拖著就是不給她治傷,張賬簿心里不落忍,偷著給丫頭吃飯的時候給丫頭煎藥,沒想到這丫頭命硬,一雙手腳竟然沒有廢掉,還長得好好的。
只是這病根落下了,每到冬天天兒冷的時候,一雙腿就疼的厲害,手指更是疼的撕心裂肺的,小丫頭小時候疼的嘴唇都咬破了,愣是一聲兒都不敢吭,直看的張賬簿心里戳了刀子似得疼著。
日后雖然看不出什么大問題來,可終歸是后半生都要泡在藥罐子里了,每個月的湯藥是斷不了的。
“知道啦知道啦!”戚明心有些不耐煩的撇了撇嘴,一邊兒催促道,“這話爺爺你都跟我說了好幾遍了,從昨個兒晚上說到今個兒早上呢,我哪兒還能記不住的?”
“我這還不是擔心著你呢!”張爺爺苦口婆心的長嘆一聲,就轉身鉆進了馬車里。
戚明心看著馬車叮叮當當的走著,轉身回了院兒里,正在心里估摸著馬上就到了最后一季玉米了,她可得趕緊著下地種玉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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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四十五年
九月初十
張賬簿到了京城上柱國將軍府,剛剛過了九九重陽,府里還冷清著。
按照往常的慣例,他找將軍府的劉掌薄報備一聲莊子上這一年的收支,便能打道回去了,卻不成想,這次回,被人給留了下來。
將軍府的劉掌薄是位年輕的主兒,生的一張尖嘴猴腮的臉,一瞧便是個刻薄尖酸相,平日里也沒少貪銀子,但他家大姐是乃是將軍府側室大夫人身邊一等一的紅人,將軍府一等掌事婢子,這里頭的門道就多出來許多。
劉掌簿說的是,側室大夫人有話要吩咐張賬簿,張賬簿也不敢多問,只好就在這后院兒等著。
他下午進府,等到天都快黑了,東春園那位側室大夫人這才差人過來喚他過去。
住在東春園的那位側室大夫人安氏,向來備受將軍恩寵,吃穿用度一應照著正妻的規矩來,現如今也是安氏掌家。
自從嫡長公主過世,將軍府雖然對側室大夫人安氏寵愛有加,卻也是不敢直接給人抬上正妻的位子。
張賬簿到的時候,卻見東春園此時冷清的很,一路上都少見下人,直到進了大夫人所在的花廳,在身邊兒跟著伺候的,也就只有一等掌事婢子一個人。
張賬簿的右眼皮驀地跳得厲害,先跪下行了禮,“老奴見過大夫人。”
大夫人安氏手里端著一小杯茶,纖纖素手拈著茶蓋兒一點點兒浮著茶水,“張賬簿,那丫頭近來身子可好?”
戚明心四歲那年,是以生母去世,憂思過度身體欠佳,加上天生身體不好的理由,被送到城外的金華寺養病清修。
而實際上被送到莊子上自生自滅,將軍府十二年了都沒問過一句。
如今突然問起,張賬簿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是誰,趕忙恭敬的回答道,“回大夫人的話,小姐現一切安好。”
大夫人安氏點了點頭,接著道,“明兒從小體弱,這些年在莊子上受苦了,如今長大了也有十六了,此次我喚素枝同你一起錦州,將明兒接回府中。”
張賬簿心底怕的直打鼓,還是一聲不敢多問,忙得道,“是。”
“行了,你下去吧。”
“老奴告退。”
張張博說完了話,就從東春園出去了。
那丫頭被送過來時候,是一等掌事婢子素枝親自送過來的,雖然沒有道破身份,卻讓張賬簿好好伺候著,還專門留了一個婢子照顧。
張賬簿眼明心亮一早便看出來這個丫頭不簡單,因此大夫人安氏一問,他便知道是說的就是戚明心。
如今一眨眼十二年了,將軍府的人一句都沒問過這丫頭,張賬簿都以為這丫頭要被將軍府的人給忘了,不成想竟然還有被接回來的一天。
心里免不得是一陣濃濃的不舍,卻也知道那丫頭不是莊子里的人,回將軍府也是遲早的事兒,當即也不再多想,和一等掌事婢子素枝一道,上了馬車往錦州走。
馬車在小路上走的很慢,張賬簿看著愈來愈遠的皇城,心里卻期待著這馬車永遠都別到錦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