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清雅居。
“這么大的事,你為什么不跟娘商量一句?”小玉氏笑了半日臉都僵了,合上房門沉下面色,眼眶紅澀,“你入了宮,這府上就剩下娘一人。這么些年,娘做什么不是為了你?你陪著青兒妹往宮里去,往后娘想再見你一面都難......”
說了兩句,眼淚大顆落下。
從前,小玉氏只要傷心落淚顧舒然必比她還急。
卻如今,她面色平平相望于小玉氏,像是在看一個與自己無關的陌生人。
“你做什么都是為了我?”顧舒然反問一句,或是這話說出口自己都覺得可笑,便自嘲般冷笑了一聲,“你做什么都是為了顧家,我的安危與這個家的安寧相比起來重要嗎?”
小玉氏震驚到無以復加,她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一向溫順體貼的女兒怎么會這般出言頂撞自己?
“你說這話是何意?從小到大我帶著你避在這清雅居,無下人搭把手,獨一人一寢一食照顧你將你拉扯大,你便這樣說你的生身母親?”
“府上不是沒給你撥下人,是你為了在爹面前博個賢良的名所以不要罷了。”顧舒然深吸一口氣,極力遏制著自己悲憤且失落至極的情緒,“是,你是一人將我拉扯大,又如何?自我八歲懂事那年起,長我一歲的顧瀟盼養尊處優,穿得是最好的料子吃得是最鮮的吃食,被二姨娘寵上了天。小我一歲的青兒,因是嫡女的出身,更是呼風喚雨要什么得什么。我呢?”
她的左右用力揪著胸口衣衫,不經意間扯掉了一枚扣子。
圓滾的扣子掉落在地上,慣性使然彈了兩下落在小玉氏足邊。
“我四更天要起身,要去打水,要幫你分揀砍好的柴火,要陪你一起做早膳。往祖母和大夫人房中請過安后,顧瀟盼和青兒都在庭院里玩,我呢?我在干什么?我被你關在房里,你逼我刺繡,逼我練字,逼我學好琴棋書畫,你說這樣我才能得爹喜歡。其實到底是爹喜歡還是你喜歡?”
顧舒然的語氣冷了下來,用寒氣逼骨的腔調質問小玉氏,“還是你想讓爹瞧瞧你教導出了個多么優秀的女兒,讓他也能多在意在意你這個備受冷落的三夫人?”
“你簡直是在胡鬧!”小玉氏也氣得不輕,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地跳動著,“我為你好,我錯了嗎?我有錯嗎?這么些年我在顧家謹小慎微,上有老爺和老太君,下有大夫人和劉氏,我活得容易嗎?我母家被皇帝滅門,我沒有仰仗,我只有這個家,我能怎么辦?我只能做好,做足,不落人話把,才能在這個家里立足。你是我的女兒,你的處境亦是如此!我錯了嗎?”
“我都聽你的了,我這一輩子都聽了你的了!我就是知道你過得不容易,我就是因為心疼你,才會無條件的去縱容你那病態的奴性!”顧舒然的話越說越重,幾乎是下定決心要將這些年積壓在心頭的委屈一并吐露,“你為爹想,為大娘想,為青兒妹想,甚至為劉氏、為顧瀟盼著想!可你有想過我嗎?”
“我怎么沒有?我......”
“所以呢?”顧舒然厲喝著打斷了小玉氏的話。她面目猙獰,眼眶含淚欲落,用左手抬起自己已經毫無知覺的右手橫在小玉氏面前,“你想過我,所以我如今成了個廢人!因為你,我注定要接受旁人異樣的眼光!憑什么啊!?你憑什么這么對我?”
“我......”小玉氏抿唇,癱坐在椅上痛哭起來,“試針那事兒是意外,我若知道這結果,我寧愿用我這條命去換你周全!你卻說得像是娘故意的?你這般說話,知不知道娘的心有多痛?”
顧舒然將右手自然垂落,用左手拭去眼角的淚,冷笑著問,“你的心痛嗎?有多痛?可能痛過那根針當日刺入我的腦髓?可能痛過梁圣手那句‘右手廢了’刺入我的心扉?若不是你相逼,我與穆弈秋有什么關系?我憑甚冒著生命危險去替他試針?”
為人母,一心都是為著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