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水聲響了起來。
新兵宿舍衛生間的鐵質噴頭很粗糙,像是村頭劣質鐵匠的作品,沒有任何打磨,水流總是擰開就很大,充滿沖擊力。所以,它如果只是憑空開著,水聲應該是唰唰的。
只有當噴頭下面站了人,水聲才會像現在這樣,淅瀝瀝,嘩嘩,嗒嗒……那是水流經過皮膚才會出現的輕柔感、流淌感、滴落感。
想象是不由自主的,模糊但是反而更加讓人無法抵抗。
對于韓青禹而言,這一點,他和其他所有人沒有差別……他也不過是一個十九歲,沒見過世面的男孩,而且來自封閉的小地方。
“呼……呼……”保持呼吸。
好一會兒,溫繼飛才用卡在嗓子眼里的聲音問:“你們還好嗎?”
“不要吵。”劉世亨閉著眼睛,說:“我正在想象我是水。”
笑聲都被每個人自覺壓住了。
“青子你呢?”
“我……我在想吃飯。”韓青禹躺著,嘴角翹了翹,有幾分自嘲但是又誠實地,說:“白飯就好,就著這水聲下飯,我可以吃三碗。”
“我八碗。”盜墓哥說。
然后,就又沉默了,除了水聲嘩嘩。
也不知過去多少時間,終于,水聲停止了……隔一會兒,木門再次響動。
米拉一邊低頭拿毛巾擦拭著短發,一邊穿著拖鞋走出來。
她穿了有些長的白色短袖T恤,以至于運動員樣式紅色白邊的短褲只露出一點下緣。
她就這么走向陽臺,嘀咕著:“房間水龍頭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修好,大概還要在你們這洗幾天……”
無人回應。
“怎么了?你們都沒事吧?”米拉轉了一圈問,她在得意,覺得自己做壞事的天賦棒極了。
“沒事,沒事。”
大伙兒趁機坐起來,假裝不經意地投以視線。
晃死人的一雙雪白大長腿。溫繼飛怔了一會兒后,用方言小聲跟韓青禹說:“我的眼睛聾了,青子。”
然后,那是什么?彩色的。
米拉左邊大腿的外側有一幅的紋身。
紋身由圖案和文字組成,上方是一個十字架,但并不是教徒佩戴那種抽象而光滑如飾品的樣式,它有木質的粗糙感,嵌有釘子,但是沒有人被釘在上面。
亦或者,這是在表達,那個甘心為世人承擔和受難的人,就是米拉自己。因為這些釘子,其實釘在她身上。
文字部分不是英文,沒人認得。
米拉似乎也察覺了大家的目光,低頭抬一下左腿,自己看看,然后抬頭微笑著說:“這句話你們都不認得吧?……它翻譯過來,我想想……琳瑯天上,葬于星沙。”
每個人都在默默品味這句話。
“哈,以后這就是我們小隊的口號了。”米拉突然歡快地說,短發甩動。
明明就還沒弄懂這話啥意思的一群人木木地說:“好的。”
“那么,加練,好嗎?”
米拉藍灰色的眼睛里,狡黠的光芒閃動一下,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明天你們還會是活靶,而且會上教官演示……明白嗎?所以我想大概我應該先教會你們更多東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