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圖今朝復睹官軍。”裴瑜喃喃。
陸懷舒回頭看他,突然間笑了一聲:“北伐入關中,關中耆老迎道,以牛酒勞軍,灑淚而言:不圖今朝復睹官軍?”
“聽過,只不解其意。”裴瑜嘆息。
陸懷舒哈哈笑。難得有些覺得裴瑜在她面前是個孩子。
裴瑜不解的是為什么過了那么久,還會有人覺得見到南梁的官軍是一件值得令人感動的事情。
“那是因為你見到的北朝政治清明而勵精圖治,南朝卻不思進取,空談彼岸。”
但是陸懷舒和他經歷實在相差太大。
“你知不知道陸氏為了北伐,做了多少年的努力啊?”陸懷舒笑著問他。
裴瑜誠實的搖頭。
陸懷舒笑的幾乎要流淚。
“北魏的天下得來不易,一群武川鎮出身的鮮卑人共同努力,最后才在長安站穩了腳跟。”陸懷舒伸開雙手:“最后贏得了整個天下。”
“但是你看見了沒有,那個號稱自己是陳郡袁氏的八柱國之一,其實無論是生活方式還是別的什么,其實都更像是鮮卑人。他們家所謂的‘陳郡袁氏’,其實不過是自稱罷了。”
這個自稱其實到底有多可信,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北魏想要融合漢人。哪怕漢人這個稱呼本身就都是鄙夷。”
可能是因為北魏的這批人從最開始的實力就不是很強,所以在接受漢人這種事情做的更加的順利。
裴瑜面對的就是這樣的局勢。
所以他不明白為什么關中的耆老在面對南梁官軍的時候是那樣的激動。
但是陸懷舒看見的和他不一樣。
“鮮卑族和其他胡人最開始南下的時候,吃人是真的存在的。漢人可以當兵也是近些年來的事情。裴瑜,你說作為漢人,會不會希望同樣是漢人來做皇帝呢?”
陸懷舒問的問題其實很尖銳。
裴瑜不僅僅聽懂了她關于之前那個問題的解釋,還聽出了別的東西。
“你覺得陛下在皇位坐不長久。”裴瑜認真道。
這才是她當初藏書的初衷。
因為覺得魏帝的皇位做不久長,所以才早早的就為之后做打算。
“猜到啦?”陸懷舒笑瞇了眼睛,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
“就因為他不是漢人?”
“就因為他不是。”陸懷舒大方點頭:“聰明人會早早的將自己變成漢人,以此來延續王朝的壽命。”
天下半數人都是漢人,而胡人只是少數。
“有一位雄主糾集八十萬大軍力壓南朝,最終結果如何?”
“潰不成軍。”裴瑜清楚結果,因為那正是陸氏曾經干過的事情。
“是的呢,因為各族都有的軍隊里其實真正能打的人沒有多少。而其中占據了很大一部分的漢人,其實根本不愿意為之拼命。”
“只是因為他是胡人,不是漢人嗎?”裴瑜輕聲道:“區別這么明顯?”
“漢人不是不可以包容胡人,但絕不是現在裴瑜。”陸懷舒搖搖頭,很認真的打破了裴瑜的妄想:“你現在多大,我又多大?府兵制又推行了多少年?”
裴瑜十六歲,而陸懷舒即便沒有死,至今也不到五十歲。
而府兵制,更是才只推行了十來年。
“我就算是一直活著,今年不過四十余,連知天命都沒到的年歲,你憑什么要覺得被鮮卑人乃至于羌人羯人狄人壓迫了多年的那些生活在北朝的漢人能忘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