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婦舉著兒子的頭跪在大雨中。
天雖然已經黑了,她可以回去歇著了,但她依舊跪在天帝廟前紋絲不動。
她想多跪一會兒。
因為只有這會兒,她才能跪下去,膝蓋已經麻木,雙腿已經失去知覺,早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她跪在地上毫無痛楚,心里卻極為快活。
在這個時候,她的腦子已經糊涂了。
糊涂到了她忘記了為什么而跪,忘記了猶豫要不要繼續跪下去時的心里掙扎:畢竟人死不能復生,而兒子的頭顱早已經腐爛不堪,現在跪下去又換不回兒子的命。
這時候,她忘了為什么跪而跪,只為跪著而跪。而到了明日清晨,那些動搖的念頭便又會襲擾她的心頭,同她酸痛的膝蓋一同阻攔她去天帝廟前跪的腳步。
那時候,是最難跪下去的時候。
那時的跪下去,心思不在跪上,在動搖和懷疑陸白辦不辦得到上。
巧娘渾渾噩噩中想,現在多跪一會兒,就是在為早上的心不誠贖罪。
想到此處,她抬起頭望著面前的天帝廟。
她在想,看在她跪這么長時間的份兒上,即便陸白不能懲治兇手,老天爺也會幫她的吧。
就在她這么渾渾噩噩的想時,忽然有人指著天空,“快看,那是什么!”
街上的行人紛紛抬起頭望著天空,只見天上的云裂開一道溝壑,溝壑深處出現一道霞光之門,霞光的門中站著一位仙人。
巧娘一愣,心想難道她真感動了天上的神仙?
接著,她見霞光消失,一抹流星從天邊劃過,落向溝壑……
梅記布莊的沈掌柜也看到了這一抹流星。
她急忙許愿,讓她多多掙銀子,爭取早日招兵買馬去造反,推翻現在皇帝為父母報仇,順便送他哥登上皇位。
旁邊的沈夫人見她這么大的志向,不由地長嘆一口氣,“皇上不是那么好當的,我勸你趁早熄了這個念頭,就算不熄這個念頭,你也要把這個念頭放到肚子里去,千萬別到外面說去,若讓錦衣衛聽去了,你少不了受苦,錦衣衛折磨人可是很狠的。”
憐兒不以為意,“我哥就是錦衣衛鎮撫使,怕他個鳥錘子。”
沈夫人也不知道憐兒是在說陸白的鳥兒,還是別的錦衣衛的鳥錘子。“那東廠,西廠呢,你趁早別打這個主意了,你沒見你哥都沒這想法,足見這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向流星許愿。”憐兒一本正經的說。
沈夫人服氣。
若不是憐兒晚上把她伺候的好,她絕對不和憐兒臭味相投。
顧清歡看到天上異象的時候,剛從聚賢閣出來。
今兒她受顧夫人之邀,來聚賢閣看王長康的新戲《蝶夢記》,只看了一會兒,她就覺得沒意思,差《牡丹亭》很遠,然后就找了個緣由出來了。
有這時間,她還不如回家里讓家里的戲子們唱一出《牡丹亭》,《蝶夢記》的精彩之處,《牡丹亭》里都有,還可以點播,想聽哪段就聽哪段,何苦在聚賢閣里找不自在。
她是聽到街上的動靜才掀開車簾看天空的。
“這是怎么回事?”顧清歡下意識的覺得不妙。
她想到陸白今晚上要在皇宮里捉鬼,心里在想會不會跟這個有關系。
她心里越這般想,越覺得慌張,于是吩咐蕓娘讓車夫調轉馬頭往皇宮方向趕。
剛調轉馬頭,顧清歡又讓馬車停住了。
她想到現在宮門已鎖,即便鬧出了什么大動靜,也不會讓她進宮,況且即便這事兒同陸白有關,她也幫不上什么忙,還不如讓邋遢道士和缺德和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