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洞庭龍府燈火通明,晶珠散輝,恍若白晝,陸陸續續有諸多龍族、各方仙客來臨,聲勢之煊赫,令人心驚。
周虞同夏建白飲酒,直至三更后,夏建白方去。
他又揣摩一番《子赤祭器章》,果然玄妙,是上古之妙法,
本性祭煉,鏈器物于魁首,鎮于識海,灌輸靈魂,任何飛劍法寶經此祭煉,都會變得和主人越發通靈,運用起來如臂使指。
索性難眠,他便推門而出,往凝光殿下走去。
便見天上晶膜大開,門戶之外不時有飛車云霞,漸次進來,龍府之中派遣接應,往復不絕,不斷將所來賓客迎至龍府各處宮殿下榻。
周虞穿過凝光殿下回云廊,到一處碧池假山,池中有錦鱗游泳,山上立丹頂白鶴,又有三五對鴛鴦,在池中戲水。
一時過來一名龍府俏婢,持白玉盆,盆中是五谷精英和著芝草精汁作成的小小團子,到池邊來按時喂食。
周虞索性無事,便要了白玉盆,讓俏婢離去,自己坐到假山上,拈起白生生的小團子,往池水中拋去,引得錦鯉鴛鴦爭食,連那三只仙鶴也落到池中,仰頭清鳴乞食。
他的情緒舒緩不少。
忽地有二人走近,邊走邊說話,其中白須老者說道:“乖女,此是龍府重地,我請托仙友,才能來此聽太陽法會,我們還是不要走動太遠,以免沖撞貴人。”
一個清澈女孩子聲音道:“怕什么啊,今天來的人那么多,大把的大佬,誰會在乎我們這種小角色呀,我們隨便逛逛,又不偷他們家東西。”
周虞正在投食鴛鴦,聽這聲音,突地心頭一跳。
他將目光投去,就見那白須青袍老者身邊,跟著一個女孩子,二十許歲,穿素白公子服,面無妝容,作男兒打扮,頭發隨意束著,背負著雙手,三步兩晃。
她忽然風風火火跑過來,大聲嚷嚷道:“這里好,這里好,有鴛鴦,還有仙鶴……啊,有人啊!”
周虞看著她的臉孔,一時怔然。
她父親趕過來,便聽她皺眉惱火道:“你這人怎么回事,直定定看著老娘,沒見過美女嗎?”
周虞心頭微澀,連忙收斂住表情,按下心頭千萬疑竇,正色說道:“我見到姑娘,竟覺似曾見過的。”
“呸!”女孩子冷笑一聲,“渣男老梗,還想騙我?”
但她話雖如此,眼底卻流露一抹迷惑。
這個麻衣青年,灑然而坐,神情懶散,隨意投食于錦鯉鴛鴦,她看在眼里,也覺得奇怪,好像是在哪里見過一般。
周虞聽她說話,更加確定了,笑著說道:“倒是我冒昧了,姑娘別當回事。是我有個舊相識,往日辭別,來日難見,見到姑娘形容相像,心里就當是舊相識,便算是久別重逢,亦未為不可。”
“呵呵,”女孩子仍是冷笑,“想不到你們古人……修仙的,也這樣泡妞。”
老者趕忙說道:“乖女,休要亂言!這位仙友,仆范陽盧浩,曾為清流縣宰,與縣中靖人司司正交好,因緣際會,得蒙授道,略有小成,于是辭官去游名山大川,訪問仙家,今次得仙友保薦,來聽太陽法會,能偶遇仙友,實是三生有幸。
敢請仙友貴名尊號?”
他晚年才入道,眼看這年輕公子氣度非凡,便知道遠不是自己可比,因此十分恭謙。
“范陽盧氏,名浩,曾為清流縣宰,晚年慕道,辭官遠游……”周虞心里猛地一顫,差點沒從假山上跌下去!
這不就是《柳毅傳》中,主人公柳毅第三任妻子盧氏的老爹?
只不過,盧氏先婚而喪夫,再嫁柳毅,婚后一年生子,兒子滿月之日,夫妻真正相認,識出盧氏竟就是當日牧羊之龍女。
如今……
居然在這里,見到了盧浩!
還有,他的女兒!
他的女兒竟是……
他正在思索的時候,那女孩子又呸了一聲,說道:“你這個人好沒禮貌啊,不懂尊老愛幼嘛,一看就沒受過九年義務教育,阿爹,我們走。”
盧浩連忙道:“乖女,你又胡言亂語了。仙友莫怪。”
周虞在假山上站起來,下定決心,認真說道:“老丈有禮了,我也是來聽太陽法會,姓周名虞。”
“周虞?!”
那女孩子突然神情僵住,眼底有萬千凄苦,眼眶一紅,淚盈于睫。
“是啊,周天子之周,虞舜之虞。”
周虞狠一狠心,強作從容說道。
女孩子眼里的淚一下就涌出來。
盧浩大驚,慌忙問道:“乖女!乖女,你這是怎地了?”
他又連忙向周虞拱手,歉然說道:“小女失禮了,仙友莫怪,我們這便離去,不打擾仙友雅興。”
那女孩子仍然只是流淚,直直看著周虞,認真說道:“我叫吳……盧,我姓盧,叫盧清清。周虞,你好呀。”
“清清,你也好呀。”周虞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