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日色普照下的清晨,朔風嗚咽,沾著隔夜風霜的枯草寒枝在狂風中呼嘯作響,為蒼涼的北疆冬日更添了幾分蕭索,渲染得天地之間像是白日里的鬼蜮一般。
此刻大宸左翼軍營籠在一片沉沉哀傷之中。蒞王的風寒愈加病勢沉疴,心腹幕僚馮斯道特煉制歸元返息丸仍然無法根治。蒞王自昨日起頭暈頭痛劇烈,昨夜咯血數次,及至今日清晨已經精神恍惚,嘴里只道:快叫衛帥來,衛帥來!
因衛氏父子眼下已被拘在中軍府衙,無法通傳消息。情急之下馮斯道命人急稟中軍都督厲重威。
看到蒞王病重至此,厲重威不禁伏在榻前作涕淚交加狀,哭天搶地自責不已,將對蒞王的愛戴敬仰和對自己的自責愧悔之情在人前做了十足十。馮斯道以眼色摒退左右后,自懷中取出一方絹帕在厲重威眼前打開,只見白色絹帕之上瑩然幾粒赤色丸藥。
厲重威看了紅丸再看榻上躺著已神志昏沉的蒞王,待要發問,馮斯道直視厲重威緩緩點頭,低聲簡短道:“非是風寒,赤汞中毒爾。”
厲重威眉梢露出幾分喜色,眼中狠厲之色一閃而過。
看帳中央的饕餮紋青銅漏壺中浮箭刻度已交辰時,低聲喚過馮斯道,“今日酉時,我與對方舉旗為號共舉大事,營中火起之時……”
他轉頭看向蒞王,“既是病重如此,營中遇襲想來是難以保全他了。或許被敵軍大火所困,將士們保護不力致使殿下亡于帳中也是有的。”
此刻道貌岸然,做滿臉悲戚狀侍奉蒞王,暗地里謀害舊主做著封侯拜相春秋大夢的馮斯道不會想到,厲重威在離開之后已經暗中埋下人手,在突倫火襲之時于蒞王帳中放火,要將他和蒞王同時困死于帳中。
此刻被禁足在威北將軍府內院、仍在憂心軍政的衛氏父子不會想到,他們期待已久的戰機即將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來臨,而他們拼盡全力要保護的蒞王殿下,因為心腹幕僚的背叛和暗害,即將葬身于大宸同袍精心設計的一場火海之中。
冬日正午的陽光僅有的微薄暖意,在落于人身上之前便被狂嘯的塞北風聲銷卷殆盡。
威北將軍府是典型的三進北方院落,所有關乎廟堂軍政的大事,待傳進衛景林父子禁足的內院之時,都裹上一重混沌不清的太平色彩。煌煌一場戰事,被刻意隔絕出里外兩重天。
此時衛景林正在與把守院門的衛兵進行今日第五次交涉,他要出門見主帥,為他闡明延誤不得卻已拖延已久的戰事戰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