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極聰慧之人,又是極擅隱忍的,但是這小兒女之事啊,他怕是一點都不在行。這事兒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在衛府、林府的下人嘴里略微套個話便能知曉,皇上對林大人的女公子鐘情多年了。”
李宮令言及有趣又稚嫩的小兒女情事一臉笑意,黑黃的面皮上連褶皺紋路都彎出花樣來。
太皇太后啞然失笑:
“林世蕃的心肝怕是有七竅還多,我朝祖制,皇后必采自民間,他不會碰這個釘子。”
“林大人如何不焦頭爛額呢!一直不許女兒在御前拋頭露面,便是衛二爺跟著他出使土奚律之后,宮里宮外沒個遞送消息的人,林大人還是不讓女兒進宮,只得勞煩文閣老一趟趟往外跑呢。”
“這還不止——”李宮令剝了顆蜜桔輕輕遞上,嘴上說著,面上不自覺輕笑起來,二人的樣子活像平民家里閑話家常的老嫗。
“林大人不僅不讓女兒進宮,還要防著祖法成的老來子上門撩撥——您不知道,祖家這個小祖宗,整日價黏著林家女公子,整個京都沒幾個人不拿這事饒舌的。”
“呵呵,祖法成更是滑不留手的老泥鰍,你看他三個女兒找的夫家,權貴、武將、清流全都占了,哪一個不是費勁思慮撈來的金龜婿,這老來子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哪能娶了林氏獨女,讓兒媳在刀光劍影里討生活。”
太皇太后緩緩搖頭,深感這幾個年輕小輩的情事紛雜,她竟聽得毫無頭緒。
“祖家兩夫婦上門給林大人哭訴過多次了,斷不允許林家女公子接近他家那混世魔頭。唉,大約應了那句話,當局者迷,任是傳聞在京都城里飛滿天,這幾個少年人自己卻是一點也不知曉。您看咱們皇上……”
“唉”。
太皇太后正了正皺了的裙擺,由李宮令攙扶著站起身,緩緩踱步到窗前。
晚間天色放晴,一抹斜陽自屋脊的鴟吻獸首上投下來,照得人眼睛微微酸痛。
“少年人么,在情事上總免不了有些糾葛的,過去就好了。”
她仿似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眼睛逆著光,試圖透過歇山殿頂上青黑的磚瓦望向更遙遠的地方。
“皇帝現正在興頭上,我們不要操之過急,逆了他的意思反而不美,皇后人選之事暫且擱下罷。”
驀地像是想起什么極有趣之事,太皇太后的嘴角牽動纖美的下頜向上翹起,似有嘲諷。
“倒是張平,這些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與誰交往得多,你可查出些眉目來了?”
“是有些眉目。張平仍是嗜財如命,不僅在內宮大肆斂財,手竟伸到宮外去了。還有——”
李宮令吸了口涼氣繼續說道,“婢子聽到些消息,仿佛先帝之死也與張平有些干系。”
李宮令自衣柜中取出一件孔雀翎織金線飛羽斗篷給太皇太后披上,攜著她再度回到堂中落座。
“查清楚究竟昧了多少錢財,想法子傳到皇帝耳朵里去。先帝之死確實十分蹊蹺,若張平真的參與其中,那便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太皇太后面上閃過一絲狠辣——皇帝還沒殺過人,殺意是需要一步步積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