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這樣的德行,跟京都里那些真正的讀書人相差甚遠呢。”
龐立雙手抱臂在胸前,第一次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他搖搖頭,“我真替文公子覺得可惜。”
文非吾,學有所成家世卓絕,這樣的人不說留在京都,即便與他兄長一樣留在文氏祖宅著書立說也都能成一代大儒,偏要來到這種地方教化這種冥頑不靈的學生。
直到上了馬車,咯吱咯吱顛簸著往住所走去,沈遲都一直垂眸不語。
他是出身草根的人,最清楚人世間是有那樣憑著一腔誠摯教化生民的先生,也清楚許許多多貧寒子弟在獲得這樣的教化和提點之后有多感激感恩。
從來沒有任何一位先生,教授的學生全都對授業恩師不知敬畏不知感恩,尤其如同文非吾這樣的恩師,他一定不會教自己的學生隨意聚眾鬧事,目的是將自己授業恩師不斷推入萬人唾罵嫌惡的深淵。
如果為師者沒有問題,那么問題就在學生身上,他們可能不單純是求學者,他們是帶著某種目的求學的人。
第二天,門外的喧囂聲更加激憤。
原來幾十名鬧事的學生糾集了上百人前來沈遲居住的院外請愿,一路上拉扯著白布血書聲嘶力竭地喊著什么“天道何在?閣老之子逍遙法外”。
學生里專門有十幾個人在游行隊伍外圍向圍觀民眾用大白話解釋,他們的恩師犯下殺人暴行,本應擇日正法,卻被朝廷欽差阻止,只因這位恩師原是當朝閣老之子,殺人可以不償命。
民眾最容易被這樣的言論激起情緒,雖然大多數人都不敢跟著學生振臂高呼什么大話,但圍觀的人群確實越來越多,加上有人刻意縱容引導,便有越來越多的人跟在學生后面,浩浩蕩蕩將布政使司衙門外的正街頃刻填滿。
與此同時,街面上多出一群沙洲府的地痞無賴,趁著城內請愿亂亂,打砸搶了幾家店鋪,甚至有一家店面起了火。救火的民眾和差役阻塞在人群潮涌的路上互相推搡踩踏,整個沙洲府雞飛狗跳,陷入空前的混亂之中。
提刑按察使司衙門,段庭連著砸了兩個茶杯咬牙大罵:“這群沒了天良的東西!”
為了逼沈遲出面表態,為了趕緊將文非吾正法,這些敗類竟然將整座府城攪動得天翻地覆。這樣的局面下去,一不小心控制不好,恐怕就會生出民變來!
他叫來衙門里眾差役,將他們分成小隊著便裝前去將帶頭鬧事的地痞無賴先扣下,盡量將這些后方搗亂的暫且按住。
自己則回到后衙換上了一套便裝,只帶了一名隨從開了后門往沈遲的住所而去,此行不僅僅是為了恩師沈遲,也是為了沙洲府城,事情再鬧大,就不好收拾了。
沈遲這邊此時也有些亂了陣腳,小圖跟在沈遲身邊捏著拳頭不語,站在樹上往外探望的龐立則有些腿腳發軟了。
他狠狠吐掉牙齒咬著的一串槐樹葉子恨聲道:
“沈老大人,今日這情況不出去怕是不成了。”
他低頭看著站在樹下的沈遲和小圖,向院外伸出的手指氣得有些發抖。
“守在旁邊這幾個差役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他們手里的哨棍隨手傷幾個學生,再出點血,這事兒可就說不清楚了。”
“如果再有人傳出些對大人不利的謠言,后面的民眾們也就亂了。”
此前請愿的學生少,看熱鬧的民眾不多,也都在布政使司衙門正街外遠遠看著不敢接近,今日這些民眾恐怕是有人刻意安排前來的,這些有組織有預謀的人若是存心想要鬧事,憑他們還真的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