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起身旁小圖的手舉起來,“今日我在此地,各位誰有冤案錯案現在盡可前來說明,我們統統錄入重查!”
最后一句話說出來,人群后方一陣轟然,人群開始騷動。
白胡子老者一個眼神遞過去,有差役和平民裝扮的人無聲混入后方人群,如同一把梳子上的梳齒,隨著他們的走動,原本混亂如同毛躁發絲的人群又漸漸馴順,人群后方的騷動在慢慢被平復、隔絕。
曹放知道自己這一問又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在這只前年老狐貍面前,自己只能慎而又慎才能達到想要的目的。
他先向沈遲鞠了一躬,“曹放先在這里代沙洲府的百姓們謝過沈大人,不過,沈大人并沒有回答在下的問題。”
他斂容正色,看定沈遲道:
“正如段大人所說,文非吾一案的審理自始至終毫無問題,又何須派沈大人到沙洲復核?沈大人來沙洲究竟是做什么的?”
“曹放是舉人?”沈遲豎眉,聲音里帶了幾分惱怒。
眾人皆不知他為何突然如此發問,曹放也有些懵懂,點頭應了聲是。
沈遲看著他的眼色便有些不善,似乎是重新認識他一般,將他從頭到腳又仔細打量了一番,曹放被看得心里發毛,捏緊拳頭又問了一句,“如何?”
沈遲輕哼一聲,“我是想說,會試之前你還需要多讀些書,不然,以你對大宸律法所知所見,恐怕中了進士也很難做個安撫一方民眾的好官啊。”
“多謝沈尚書為在下指點迷津”,曹放躬身一禮,面上神色淡然,“據在下所知,沈尚書仿佛也是舉人出身,乃是我大宸開國以來僅以舉子身份便執掌一部堂官的第一人呢。”
此言一出,人群里便有一陣哄笑。沈遲的經歷是獨一份,會試連續兩次落第不中,在一個小縣衙做了半輩子仵作。他這樣的經歷,方才指點曹放在會試中需要多讀書確實有點可笑了。
沈遲當然沒有笑,他的眼中釋放的光芒令他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來自長者的威壓。
“是啊,我沈遲為何會是以舉子身份當上一部堂官的第一人呢?正是因為我對大宸律法可以如數家珍,手中從未出過一次冤假錯案。可是,同為舉人,曹放你呢?”
他轉過身指著曹放怒喝,“只你這幾句問話,我便知你對律法所知甚少。若是以你的學識也能在會試中第,老夫反而要替生民遺憾,你這種不懂大宸律法的書呆子,若被派往地方掌管一地一縣,那才是生民的災難!”
曹放本是身后一群讀書人的領袖,是為著痛斥沈遲博出聲名以便往上爬的,哪知自己莫名其妙竟然被沈遲痛罵,在人前倉惶如狗。他氣得面皮紫漲,額頭青筋暴起,大叫道:
“沈遲,你說什么?我曹放是青鸞書院創立以來第一個中舉的人,我的學識沙洲府眾人心中自知,你今日當著眾人的面如此污蔑于我,可對得起自己身負的皇命和欽差的身份么?”
“哈哈哈哈哈哈……”
沈遲一陣放聲大笑,仿佛聽到了笑話,他瞇眼看著曹放,臉上血污已經被曬干,黑紅一片黏在面皮上,他面上褶皺處有些干裂的血塊,顯得猙獰又滑稽。
“你連恩師都可以背棄,不惜聚眾鬧事欺騙民眾對抗上官,只為讓他速速赴死。你一個連恩師授業之恩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能學到什么學識?”
曹放面色通紅,但卻定力頗強,他面色沉痛懊悔,眼角竟然流出幾滴淚。
“各位都知道得最清楚”,他話語里帶著濃濃鼻音環視身旁的同伴們,“老師出了事之后,我日夜難免,恨不能替他生受了這牢獄之苦,替他背負這滿城的罵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