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師爺捂著面上的青紫淤痕,齜牙咧嘴地湊到余棟身邊。
望著余棟驚疑不定的神情,那師爺知道他沒想明白其中關竅,暗暗嘆了口氣,心想這真是個毫無膽氣的廢物,嘴上卻不敢表露分毫,只得殷殷勸著。
“延陵王他老人家,還有咱家余梁大老爺,也都看明白了,事情到了不得不做的時候了。”
“您冷眼瞧著今番李沖的京營這段時間所作所為,沒有小皇帝的授意,那李沖敢如此行事嗎?小皇帝授意李沖做這些,那他能是個慫包嗎?”
余棟仍然一臉茫然,這師爺見狀,直恨不得教那鐵衛也狠狠將他一頓拳腳扔到軍營外喂狗了事,心里對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更加無望,心里一橫,也不管口中的話是否逾矩,信口便道:
“這小皇帝既非慫包,已然想要料理了延陵王,既要動延陵王,咱們家的余梁大老爺定是首當其沖被拖累的。既然早晚要被小皇帝收拾,咱們不如走一招險棋,賭個大的——眼下這次時機,是動手的最好時候。”
就算是再蠢,經人如此直白的提醒也該明白過來了,余棟聞言果然大驚。
“延陵王……他想要跟突倫人聯手……除掉皇上!”
那師爺沒好氣地點點頭,面無表情的鐵衛頭目立即站了出來。
“余大人要記清楚,這么多年以來,延陵王爺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登基稱帝。現在對方動手了,正好我們的準備也差不多了,那就看誰手段更硬吧。”
說到最后一句話,他的面上閃過殘忍的猙獰笑意。
案上燭光顫抖閃爍,透在窗外的光影便有些飄忽,被一墻之隔的京營中傳來的操演聲壓制住,光線在暗夜之中愈加黯淡。
浮屠三衛的軍營中,此刻并無人察覺什么異常。但是,在京營將士們操演的號子聲中,他們的操演卻顯得很是古怪,匪夷所思。
火把將整個營地照的雪亮,上萬人的營地之中,他們百人一組,口中喊著嘹亮的沖殺刺陣的操演口號,手下卻正在十分有序地拼裝形狀奇怪的木片。這些木片與承曄在落馬寨鹿山幫后人手中拿到的一模一樣,但是在大小、厚度方面卻放大了上百倍。
這些形狀怪異的木板被他們熟練地拼接出底座,底座之上是巨大的木盒,一個挨著一個木盒往上疊加,每個木盒之間嚴絲合縫拼接得嚴密無比。慢慢地,那些零零散散的木片在京營眾將士手里拼出了一座座挑高的小木樓,像是一個個瞭望塔,每一個拼木塔臺所對準的方向,都是浮屠三衛的營地。
浮屠三衛是兩千人規模的營地,駐兵超過一萬的京營與他們對抗有人數上的先天優勢。雖然他們單兵作戰能力很強,但此刻京營要做的便是不給對方近身相博的機會。
這一夜的殺戮從最遠處京營設置的哨卡開始。
那些增設的哨卡周邊有無數黑影無聲向前,如同即將淹沒洼地的流沙,呈半月形狀向浮屠三衛的營地圍攏過去。而他們的腳步在距離營墻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停了下來,將各自背負的竹筒擲在營墻上。
靜夜之中,竹筒崩裂,桐油火油噴射而出,第一輪動作結束之后,隱藏在黑暗之中的京營將士解下弓箭,引燃箭頭的火油,天際有無數流星飛濺,裹挾著獵獵風聲和噼啪燃燒的火焰,瞬間點燃了浮屠三衛的營墻。
這一夜,大宸國都的北郊,最精銳的官軍之間無聲的殺戮自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