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答案讓奇諾很意外,像索蘭黛爾這種12歲的小孩子,性格單純又天真,如果真的因為自己的問題害死了朋友,多半是要悲痛欲絕,一蹶不振,甚至開始懷疑人生,性情大變,乃至想不開都有可能。
會一輩子愧疚,但不會就此頹廢,止步不前...這種話從一個小孩子嘴里說出,倒還真有種難言的稀奇感。
奇諾不禁莞爾,瞇眼看向窗外的太陽光幕,琥珀色眼瞳中似有微光流轉:“你以后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偉大的人。”
索蘭黛爾往窗戶上一趴,唉聲嘆氣說:“其實這次會議,起作用的人根本不是我...我能在會議上慷慨陳詞,完全是托老師的福,是他點醒了我!”
奇諾思索片刻,索蘭黛爾的老師...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當今「律法大臣」兼王宮「大學士」,淵聞·多古蘭德,一個知識淵博、生平經歷堪稱傳奇、但脾氣極其古怪的老頭子。
據說這個人和誰說話都態度很差,上課司馬臉,開會司馬臉,跟別人欠了他幾百枚金月似的,而且恃才傲物,軟硬不吃。
以前珀修斯還沒當國王的時候,就是淵聞的學生,有這道師生舊情在,誰也奈何不了淵聞,他也誰都不怕,就算是王子公主,在他面前都得老老實實的,不聽話立馬就是戒尺伺候。
索蘭黛爾繼續說道:“在第三次會議的前幾天,我實在是想不出辦法了,就只能去找老師幫忙,各種軟磨硬泡,才讓他勉強同意來幫我。”
奇諾:“你把我對你說的話告訴他了?”
索蘭黛爾很快搖頭:“當時有點漏嘴,我及時收住了,他只知道你對我說過悄悄話,并不知道具體說了什么。后來,是他對我說的一句話,徹底點醒了我,那句話就是——你要像國王一樣去思考。”
奇諾:“你是怎么理解這句話的?”
索蘭黛爾捧著小臉,注視著窗外過往的風景,若有所思:“我剛開始也不知道什么叫像國王一樣去思考,后來我想了個辦法——試著去代入父王的身份,想象是我自己坐在王位上,聆聽全體會議上那些議員的發言,然后心里會是什么感受。”
說到這里,索蘭黛爾抿了抿唇,表情變得有些哀傷:“設身處地代入父王之后,我只有一種感覺——難過。”
奇諾:“難過?”
索蘭黛爾幽幽地說:“對,難過,很難過...在父王眼中,天外來客的入侵演變成這種規模,屠邊境,炸主城,甚至已經開始刺殺王子,動搖王國政權...它早就不再是某個人,或者某些人的事,而是整個王國所有人的事!多古蘭德正在面臨前所未有的威脅!”
“但這時候,議員們考慮的卻不是如何保衛王國,而是只考慮自己的家族,有的想謀取利益,有的想明哲保身...他們都想在不危害自身利益的情況下,從中謀求更多好處。”
“那么多議員里,沒有任何人意識到,這種入侵從最開始就不應該發生,它是一件帶有原罪的事,也是必須被阻止的事。可結果呢?沒有人看到這一面,大家都只顧著自己,貌合神離...”
“當我去代入父王,看到這一層面的時候,我真的既失望,又悲哀,心里無比難過...”
奇諾淡淡地說:“但事實上,這是很正常的人性,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是利己者,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是大公無私的圣人。”
索蘭黛爾輕輕點頭:“我明白,所以這就是父王始終沉默不語的原因,他很無力,他知道這種局面不應該發生,但又沒有辦法去扭轉局面,或者更準確地說,他沒有下定決心去扭轉。
“因為對王國有利的事,不一定對各大家族有利,父王所關心的事,和王領魁首們所關心的事完全不一樣,當時的他就像一座孤島,四處無援,連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兄弟斯汀,都明哲保身提起沉默權,他就更迷茫,更難下定決心了。”
說到這里,索蘭黛爾的眼神變得異常堅定,攥緊拳頭說:“理解了父王的處境后,我做了一個決定——我要幫父王把話說出來!”
“我要讓父王知道,不管別人怎么想,哪怕全王國的人都反對他,至少女兒站在他這邊!他并不是孤立無援!我要告訴他,王國里至少還有一個人,和他有著同樣的想法,都想將整個王國團結起來,不再拘泥于家族間的明爭暗斗,而是一致對外,徹底消滅來自天外的威脅,終結亙古的入侵!”
奇諾的眼神開始變得深邃起來:“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父王先前之所以沒有站出來,是因為說這種話,利益牽扯太大,會動到各大家族的蛋糕,得罪很多很多人。”
“權力的本質,不是因為你坐上某個位置就得到了權力,而是下面的人愿意把這個位置給你,你才有了權力。”
“權力表面看是自上而下,實際是自下而上的。如果遭到太多的敵視與排擠,哪怕貴為國王,位置也很難坐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