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僵著沒動。
也不知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
穆時遠定定的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他把點心盤子往老婦人的方向推了推,然后站起身道:“大娘,您隨意。我先出去給您準備馬車,天色不早了,您今日也辛苦了,該回家了。”
回家?
老婦人在口中反復咀嚼著這兩個字,沒有說話。
渾濁的眼珠里,倒是有亮光漸漸升起。
穆時遠沒看見,當然,這種情況下,看見了也要裝作沒看見。他出了屋子,站在廊下喚了一聲,立時有穆府的小廝上前:“準備一輛馬車。”
馬車是早前就提過的,小廝過來給穆時遠送衣裳的時候,未免一趟趟跑著麻煩,便一起帶來了。眼下馬車就停在縣衙附近的一條暗巷里。得了吩咐的小廝,不多時就把馬車趕了出來。
老婦人拒絕了穆時遠的攙扶,自己緊緊攥著被裝得脹鼓鼓的布包亦步亦趨的跟在穆時遠后面。
直到坐進馬車,透過掀起的車簾看到那座處處讓她透不過氣的縣衙大宅漸漸落在她的身后,她才敢去相信自己是真的要回家了。
另一邊,少年已經輕車熟路的轉到了他和阿婆的住處。
陷在團團黑暗中的老舊房屋,表明了此間主人暫時還未歸家。
“會不會是歇下了?”程緲探頭看了看。
少年沒動,她能看到的,還是眼前那幢黑魆魆的宅子。遠處樹影搖曳著,莫名透出一股森寒。
她搓了搓手臂,又對少年道:“喂,愣著干什么,進去看看啊。”
不看怎么知道人到底在不在?
這個時候了,但凡上了點年紀的人,肯定都歇下了。那些還亮著燈的人家,要么是還在等為生計奔波的家人,要么就是在問孩子一天的課業。像老婦人這種,白日受了驚嚇,此番回到家,指不定歇得比往日還要早。
“不用了。”少年卻搖搖頭調轉了方向,“阿婆還沒回來。”
要是回來了的話,那屋子,一定會亮燈。
阿婆知道他怕黑。
哪怕阿婆手上并沒什么錢,可她寧肯自己每天少吃一頓,也要省下錢來,堅持在夜里把油燈給點著。盡管后來少年給她說過無數次,他已經長大了,不怕黑了,但她還是夜夜如此。
后來他才知道,那個把他帶回家住,供著他吃穿的心地善良的老婦人,其實也算不得心地善良。她這么做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她把他當成了她那早早隨著改嫁母親離開這里的孫兒。
巧的是,她那孫兒小時候也同樣怕黑。
他,其實是一個替身啊。
一個阿婆用來慰藉自己早年喪夫,中年喪子,最后還和孫子天各一方的替身……
嘚嘚嘚。
驟然傳來的馬蹄聲拉回了少年的思緒。
少年停住腳,下意識把身形隱沒進黑暗里,然后微微探出腦袋往巷口看。原本只是一個慣性動作,不成想這一看,便再沒能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