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邸報記載,每年每鍋粥要用小米十二石,雜糧、干果各五十公斤,干柴五千公斤。這些粥料共熬六鍋。第一鍋供奉給祖宗,第二鍋獻給皇帝及其后宮,第三鍋給王公大臣和皇家道觀,第四鍋給文武官員及各省封疆大吏,第五鍋分給泰和宮宮人,第六鍋作為施舍賜給城內乞丐。某種意義上,這也算一種雨露均沾,人人平等。
想到這里,惜春透過窗戶看了看室外的光線,已經巳時,京中勛貴估計都同她一樣剛收到今上賜下的臘八粥。
蕊嬌的手指細如春蔥,瑩瑩如玉,襯的手里的粥碗富貴雋秀。
粥碗是正黃琺瑯彩杏林春燕瓷碗,一看便是內造,宮中專用——惜春恍然大悟,難怪蕊嬌拎的是紅木五彩點螺花鳥瑞獸食盒,往日府上用的多是描金黑漆食盒或者紅酸枝八仙食盒。
腦中又是雷電般一閃,她忽然想起剛讀過的某本本朝雜記上與彩瓷有關的記載,心頭砰砰直跳。
眼睛緊緊盯著面前的粥碗,一刻也不想轉移。粥不多,僅小半碗,且已涼透,讓人看著便沒什么食欲。但這并未讓惜春敗興,反而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興奮,恨不能迎合這股沖動,立刻端起碗,好好欣賞這難得一見的琺瑯彩瓷碗。若是有幸,說不定……惜春既忐忑又竊喜。
不過,在把玩之前,首先要把外人打發走,她忙沖春鶯揮了揮手,眨眨眼示意:“快送送蕊嬌姑娘,別耽誤了她的大事兒。”
“哎。”春鶯答應一聲,笑著上前挽住蕊嬌的手臂,親熱道,“食盒先放著,等姑娘用完粥我親自給姐姐送去,姐姐且先去忙。府上誰不知道大爺一刻也離不了你,說不得一時看不見便要讓人到處尋呢。”
夏螢則拿了個平時放賞銀的荷包塞到蕊嬌手里,又跑去取下披風,給蕊嬌重新披好,略帶羨慕地道:“這做披風的羊羔皮是今年的新料子吧,大爺賞的?”
蕊嬌一聽笑了,眼睛彎彎如月牙,臉上滿是幸福:“大爺說原來那件穿了三年已經不保暖了,今年天兒比往年還冷,怕我受凍,便賞了新的羔羊皮和狼皮。狼皮做了褥子和大爺的護膝,羔羊皮做了這件披風。”語氣里很有些得意。
賞不賞東西、賞什么東西,與受不受寵、寵愛多少,能在府上過什么等級的富貴日子直接相關。
要惜春說,這同做銷售的業績與獎金掛鉤一個道理。
聽了蕊嬌這番話,春和院的主仆三人心里都有些詫異,誰都沒想到私底下賈珍對自己的女人如此貼心。
“還不是大爺愛重你。”春鶯與夏螢你一句我一句捧著蕊嬌,讓她臉上的笑就沒消失過。
說說笑笑著,將蕊嬌送出了二門,直奔大門而去。
等人走遠,惜春抄起琺瑯彩碗,將里面的粥直接倒入馬桶里,又用冷茶沖洗干凈,這才認真賞玩起來。
她將碗口朝下,先看碗底,上面印著四個字:“永泰御制”。
“哇,今兒我這是得償所愿呀。”
內造是宮里出的。但這御制與內造還不同,是永泰帝親自參與設計與制造的。
今上年過四旬時,大權獨攬已過十五年,御宇三十余年,政治清明,海晏河清,不論朝堂還是后宮都很平靜。
這對百姓大臣是好事,但對今上卻不同。
永泰帝自從九歲登基后便過著“與人斗、與天斗、與地斗”無比刺激卻也其樂無窮的驚險日子,現在一下子失去了挑戰,精氣神大失,整天懨懨的,常有厭政之心,惹得滿朝文武擔心不已,唯恐他昏聵起來大家日子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