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嚇出一身冷汗,四肢虛軟,棉花般沒有一絲力氣。
捂著胸口出了一會神,好幾次嘴角翕動,想喚鴛鴦,卻都沒有力氣開口。
良久,冷汗消失,冰冷褪去,有溫度慢慢回復,回過神來的賈母才喊了聲鴛鴦,讓她快快去請王氏。
賈母做夢的同時王氏也做了一個夢。
夢里賈珠一出考場便病倒在床,與現實中被賈珍治愈不同,他沒等來救治便急急去了。
賈珠過世,留下遺腹子賈蘭,但她卻十分不喜,認為這個孫子克父,催命鬼般催走了寄予厚望的長子的命。
二房男丁只剩下一個年齡較大的寶玉,偏他不學無術,只會同丫頭們胡鬧。
好在女兒元春爭氣,入了四皇子府,更是在四皇子登基為帝后被封為“賢德妃”。
本以為是樁大喜事,為了省親接駕花了流水介的銀子修了大觀園,以示重視。
沒想到妃位卻是催命符,圍繞帝位發生動亂,女兒身死,侯府被抄。
而娘家呢?哥哥王子騰不明不白的得了急病而死,非但幫不上賈家,王家也跟著徹底敗落。
抄家后,女眷被關在獄神廟里。
老太太受了打擊,昏迷不醒,滴水粒米不進,躺在臟亂的破爛草席上,奄奄一息。
一家人圍著她低低哀泣,既為老太太哭,也為自己的命運哭。
牢頭送飯,是發霉的死硬饅頭,看得見影子只有幾粒米的薄粥。
就是這樣的吃食,還有人來搶。
不知被誰推了一把,她重重跌倒,卻如同墜入九幽之地,只覺得整個人不停下墜,沒有盡頭。
“啊!”
猛然坐起身來,王氏滿頭冷汗,眼睛發直的看著前方。
“太太?”睡在腳踏上的金釧也被驚醒了,忙爬起來。
王氏沒有回答。
金釧點亮蠟燭,又走回床頭,低低的問:“太太,可要喝水?”
沒有魯莽的掀開床帳。
王氏久久沉默。
金釧只看的見帳子里挺立的黑影,卻遲遲等不來回應,不由急了:“可是魘著了?”
“魘著了?”一聽這話,王氏精神大振,“不錯,是魘著了,是噩夢!”
擦擦額頭的冷汗,舔舔干燥的嘴角,捂著胸口狂跳的心,她尖聲道:“金釧,倒水!”
金釧放下心來,忙去倒水。
高腳茶幾上十二個時辰時時備著溫熱茶水,連去茶水間都不必。
她小心翼翼的往掐絲九秋同慶景泰藍茶杯里斟了八分滿,雙手捧著,走回床邊。
“太太,茶來了。”
王氏一把扯開床帳,并沒接過茶杯,而是盲人一樣,摸摸大紅金錢蟒被褥,床頭梅花黑漆小幾,及小幾上插著時鮮花草的汝窯美人觚。
手下或柔軟或平滑或冰涼的觸感,讓她有了真實感。
手腕粗明燭高照,刺眼光線驅散了所有黑暗,也將人黑沉沉的心底明亮。
“真好。”
她長長吁出一口氣,獄神廟里的暗無天日,高高低低或驚恐或悲痛或期盼或絕望的哭喊聲,都隨著醒來而遠去,隨著點亮蠟燭而消失。
不能落到獄神廟那般下場!王氏握緊拳頭暗暗發誓。
“太太,水。”金釧又一次輕聲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