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能想到什么,一點點告訴我,沒有關系的。”她耐心溫柔地說。
習梁突然笑了一下,道“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那天發生的事是不是真的。我記得我去接我姐姐的電話時,我還以為她又是要說些大道理,可是她卻跟我說爸爸突然暈倒,正在醫院做手術,已經做了整整一晚,我記得她那時壓抑的哭腔。”
許原媛聽了,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如果是她爸爸出事做手術,她一定也會很難過和害怕。
“在我趕去醫院的途中,我還在想,像他那么強大的男人,怎么會生病要做手術,我姐姐肯定是騙我的吧。可是當我趕到醫院的手術室門口,我看到媽媽和姐姐都在門口等著,她們的眼睛都哭腫了。
我才有了意識,原來我姐姐說的是真的,爸爸真的正在手術室里做手術。我看著手術室緊閉的門,心想他真的在里面嗎我去的時候,手術已經快做完了,所以沒過一會兒,我爸爸就被推了出來。
你想不到那時他躺在床上的模樣,非常非常虛弱,我當時只有一個感覺,他好像是一個陌生人。我媽媽和姐姐都沖過去看他,可是我就站在他身邊,我卻不敢看他。”習梁從小到大,都是相當有膽量的,很少有他害怕的東西。
許原媛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的確是很令人揪心的,習梁不敢看他,恐怕也是因為心中的恐懼,恐懼父親會有事,恐懼失去。
習梁沒有再說話了,他陷入了那天的回憶當中。當他爸爸被推到病房后,他站在旁邊,像一個局外人一樣,看著護士忙碌地給他爸爸身上安裝各種儀器。
他看到爸爸的腦袋被包了紗布,臉色非常差,嘴唇發紫且干裂,視線一路向下,他看到了一個尿袋掛在他爸爸的下身,尿袋里還儲存有黃色的尿液。那一刻他心中震動,這個躺在病床上無比虛弱的男人的確是他的父親。
這些場景,這兩天時常閃現在他的腦海當中,極其清晰,讓他每一次想起時,都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難受。
“沒事,那些都過去了,你爸爸現在不是已經醒了嗎,會慢慢好起來的。”許原媛安慰他道。
習梁遲鈍地點了點頭,“我也知道他會恢復的,可是先前那些場景我真的忘不掉,我總是會想起來。我一直以為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沒有那么高,可是我錯了。當我看到他躺在病床上那種虛弱的樣子,我還是很會難受,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從前的他你也見過,他明明是個身體很強壯的人。我媽媽說他當年在部隊時,體能測試一直都是第一。可是他現在卻變得這么虛弱,我想不通這樣的事為什么會發生在他身上,我也想不通這樣的事為什么會發生在我的身邊。”
許原媛明白習梁的心理,“生老病死是每一個人都逃脫不開的,我知道我這樣跟你說,可能有些輕飄飄,但是我們都要學著去接受它。”因為即使你不接受,那又如何,它還是一樣發生了。
習梁沒有再說話了,許原媛說的話他也明白,他從小在少林長大,常聽師父們講解佛經。無常迅速,生死事大。何況人生八苦,需得勘破,放下,方得自在。
只是憑他的心性,還做不到這一點。
他輕輕擁住了許原媛,只想此刻稍得慰藉。
許原媛也回抱住他,她希望他能想開,快點兒恢復過來吧。其實她也只是以旁觀者的角度,說說一些所謂的大道理罷了。若這事真落到她身上,她決計做不到坦然接受。
“別想了。”許原媛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這晚她是和習梁一起在一張床上睡的,起初她怕習梁會失眠,還想著給他唱唱搖籃曲。可轉念一想,她那唱歌技術還是算了吧,唱了可能會讓習梁更加清醒。
不過還好習梁并沒有失眠,躺上床很快就發出了均勻平穩的呼吸聲,顯然是睡著了。她見狀,也閉眼進入了睡眠。
睡到后半夜時,許原媛突然驚醒了。
其實沒有什么噪音,只是她可能是睡得不太踏實,突然就醒了。這一醒,便發現習梁并不在身邊。
床尾好像有燈,許原媛支起身子看了一眼,還真是,書桌的臺燈是開著的,習梁就坐在書桌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許原媛忙起來,放輕了手腳,走過去,站到習梁背后,才看到他在做什么。
習梁正專注地在本子上寫著什么東西。
許原媛仔細一瞧,看到習梁正在寫的一行文字是“眾病悉得除身心安樂,家屬資具悉皆豐足。乃至證得無上菩提。”她讀完這一句,琢磨了一下,這好像是佛經啊,敢情習梁大半夜不睡覺,是在抄佛經給他爸爸祈求平安啊。
似是察覺到身后有人,習梁回過頭,看到許原媛,道“你怎么不睡了,是我把你吵醒了嗎”
“沒有沒有,是我自己突然醒了,你呢,你在抄寫佛經嗎”許原媛問。
習梁點頭“是,我在抄藥師經。晚上睡不著,就索性起來,抄寫經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