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薇要和韓林商量的事兒,是從莊子西邊臨著官道那里,空著的一大片子白地而起的。
初來時她其實就看到了,這幾天沒事,也和鐵柱那幾個爬墻頭的小子打聽了。
這些原是去年秋上天氣不好,連綿陰雨,秋莊稼搶收都還忙不過來,沒得法子,只好空下。約有四百來畝。
她先用這個做了話頭。
韓林點頭:“是有。”
可這話出口,就覺得回得太過輕松了,也自覺有點小羞恥。做為莊頭子,叫小四百畝的地一直空著,那可不是他的失職么?
趕忙又解釋道:“這也不頭一年這么著了。原先遇著這樣的事兒,都是春上開了春立馬補種,倒也耽擱不了多少收成,可今年……”
他說著一嘆。
姜大老爺卡工錢這事兒,姜薇也聽鐵柱幾個淘小子說了。
聞言作出十分理解兼同情的模樣,點了點頭道:“大伯父這點確實不像個樣子,幾十幾的人了,還跟個娃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的,是吧?”
韓林倒是極想點這個頭,奈何,那是大老爺啊,五姑娘這個侄女能吐兩句槽,他卻不好吐。
好在,姜薇并不是單純地為了和他吐槽,說過那話之后,話頭一轉,就問:“鐵柱還說,早年空著的地塊,也佃出去過幾年,但是后來因什么事兒,覺得佃出去不妥當,就又不佃了。他說得糊里糊涂的,我也沒聽明白到底是因為啥。”
韓林不疑她這是故意勾著自己說話,便道:“能因為啥呢,咱這莊子里的地,地力本來就差。這左近的村子里能出來做工的人,都是家里勞力有富余的,沒富余的,他們也沒那時間過來做。可是人的精力就那么些,你叫他們佃地了,他們只顧著忙自家的活,倒不管莊子里的活,或者只管糊弄你,倒把莊子里莊稼給拖得成不樣子……”
這是其一,其二就是莊子里地力差,收成不高。那些人又看韓林是個好性子,到了收租子的時候,不是瞞報收成,就是和他歪纏家里實在過下去,大人小孩都要餓死了等等。
韓林是莊家漢出身,又是個通情達理的性子。這人家一歪纏,他哪好意思逼著討要?
可不要吧,這又是職責所在。
把地往外佃的那兩年,單是夏秋兩季的租子,都快把他慪出病來了。而且佃出去也沒給莊子里添多少收成,過后,哪怕空著,也不再往外佃了。
這也算是韓林心頭一等一的煩心事,話頭一起就有些打不住,倒詳詳細細地和姜薇說了個清楚明白。
姜薇其實也早聽鐵柱幾個說了。
聞言道:“這也是我才剛因那短工的話想到的。”
她頓了下,悄聲道:“您才剛說租子不好收,那如果,佃出去不收租子,只叫他們拿白給莊子里做工來換呢?嗯,就和他們說,佃咱一畝地,要白給做兩畝或者三畝的工。”
她問了鐵柱,說是短工都是按天拿工錢。像除草澆水這樣的輕省活計,一天是二十文。到了麥收秋收耕犁的時候,活計重,人手短缺,視人手短缺情況不一,有三十文的,有三十五文的,像去年秋上,因為連陰雨,短工們自家的糧食也得搶收,請他們來做短工,一天就得給五十文的工錢,就這,還請不到人呢。
這莊子里,除去空著的四百畝,還有一千五六百畝的地。
平時請百十個長短工,其實都少了,沒法子精耕細作。到了夏秋兩季搶收的時候,且得二三百來號人齊上陣,才能強強顧得過來。
就按一年只忙六個月,也得付四五百兩的工錢了。這邊的田收成低,一畝一年春秋兩季,遇著好年景,才得一兩多的銀子。就這還沒扣除肥水等其他雜項。
這么算下來,可比付人工錢強多了。
還有一點就是,莊子里的產出為什么不高,那還不是大家一塊做活,誰做好做賴看不出嗎?干脆就定死了,包在個人頭上。誰做得不好,就找誰說事兒!真要一直偷懶,往后干脆就不用他了!管理上即輕松多了,效能也提上去了。
本來這一點姜薇是不打算說的,但想了想,還是又給加上了。
畢竟如無意外,在以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她都要呆在這莊子里。
莊子好,她的處境就好。如果不好,或者萬一姜老大爺起了賣這莊子的心思,她不還得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