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眼老人動容說道:“筱亭道長你有所不知,那年你來接手沃離時,這里已幾近荒廢。從前的沃離由一幫苗族的草藥商人建成,一直都在此處收購雞血藤。苗人用藥奇絕,除了此物,本地別的藥材根本不入他們的眼。幾年之后,雞血藤價格被炒得離譜,他們也就有了離開之意。五六年前郭老爺勢頭正盛,到處開設遮云堂的分堂或與相關的會館建立合作。經人介紹轉賣,郭老爺盤下了沃離會館,經兩月修整便邀請了靈玉觀的住持問墨道長來辦開張禮,其間大宴三天,招待周邊的官商和家業大些的藥農。誰知,一幫自稱是沃離地主的苗人趁大宴之時鬧事,非要郭老爺再給地錢才罷休。”
聽到此處,周玖良接過話茬:“此事我也知一二。說郭老爺原是不肯,后來不知怎的幾天之后便妥協了,給了銀兩。但那之后沃離還是遭了大火,死傷幾十人有余,問墨道長也在其中。其后數年都接連鬧鬼,十分凄涼。不過,會館平時不會有這么多人聚集,那時燒死的倒是些什么人?”
老漢解下腰間一小塊汗帕抹了抹雙眼,說道:“會館開業,自是會請戲班來助興,燒死的人,除了會館本身的使喚用人,還有二十幾個沒跟著走掉的戲班中人。那時候馬車稀有,戲班隨行物件多,需分批離去。大火怎的燒的,我也不知……不過,小胖的父母,即是那時沒有馬上離開的戲班雜役。慘吶,火是夜里燒的,好多人都是夢里被煙氣嗆死,又被燒壞了尸身。那時我與周圍村民救火,怎奈此處只有幾口水井,能救出的人不多。小胖似是對道法癡迷,那晚去了問墨道長的房里,被救出時是躲在了角落,被道長護在身下的……待第二日火滅,到處是焦黑的碳尸了……”
“所以后來小胖就留在此地?”筱亭這么問,顯然也是不清楚還有這么一段故事。
“是的,小胖隨我就駐守于此,待郭老爺發落。沃離鬧鬼最兇的那一年,我們爺孫二人只敢住在馬棚旁邊的小屋,白日幫著工人重修,夜里……院內各物作怪,鳥獸撞門,我們都不敢出去……后來小胖心想是死去的人們不得安息,便時常帶了貢品上山祭拜,久而久之形成習慣,但有好吃的好喝的,就會想著帶些前去。”獨眼老人說著蹲到小胖身邊,摩挲著蓋他的白布。
筱亭揚天長嘆,絕望地問道:“可是我接手沃離時,也已做法三日超度啊,為何他還要……”可能是共情于同是孤兒身世,筱亭沒有問出后邊半句。
眾人陷入沉默。周玖良喃喃自語:“可是那個麻袋人,又是什么來頭?”
宋淵不知是在回答還是自言自語的接話:“若要被我遇上此人,定將其碎尸萬段!”拳頭被宋淵捏得科科作響。
啼哭的小道中間,傳出一個弱弱的聲音:“筱亭師叔,要不,咱們……焚香問鬼吧?”
看筱亭的表情,略帶幾分猶豫,架不住我們的眼光,他答道:“可是……這萬一……”
躊躇了一會兒,筱亭還是下定決心一試,吩咐小道們前去準備。我們其他的人不知所以,被獨眼老人帶出堂屋去,繳了隨身的金器玉器,說是金器辟邪,魂魄不易得招來,玉器則是吸陰的,會保留殘存不凈之靈。
我一邊配合老人收拾,一邊問了問周玖良,是否知曉這招魂問鬼之術。他道不知,但看筱亭謹慎的樣子,想是過程中會有什么不測相伴。
我們四人被安排在堂屋門檻以外靜坐,少時幾個小道抬著一塊石磨的下盤進得堂屋,放在了一側的椅子上,另一個小道取來如同草帽般大小的一坨塔香置于上方,點燃之前,還快速地在塔底用小刀掏了幾下,形成了中空的狀態。
做完這些,小道們排列于堂屋四周,嚴陣以待。筱亭從身上拿出幾片殷紅的干花,接過小道遞來的燭火,面目冷森對我們說:“問鬼之術并不準確,有時問得實情,有時摻雜怨念,你那血衣上還有蹊蹺,恐會招來他物。過程中不管看見什么,切莫喧嘩!”
接著他點燃了手中的花片,說道:“此乃罌粟花,聞其煙氣能減弱呼吸,抑制你們的陽氣,以免得被不慎招來的其他鬼祟發覺,每人只能深吸一下。”
那花燒過的氣味枯槁中略帶一絲香甜,但卻讓人心生厭惡。交代完我們,筱亭整理了一下衣冠,轉身正對著小胖尸體盤腿坐下,讓小道們看好時辰準備點燃塔香,此間院內正值午時,卻莫名讓人心中寒涼。
旁邊的宋淵輕聲問道:“這大白天的,如何招魂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