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這么一提醒,我也不好得先走,便留下陪他。
周玖良手上動作加快了許多,嘴里卻沒閑著,問起我對云生的印象來。
我只有一些當年在藥堂時候關于云生的記憶,并且表示理解二太太將自己的孩子安排在藥堂的想法。作為一個續弦的二房,又是在那種壓抑的情況下過的門,多少有些沖喜的用意,就之前我所看到的情況,叔父對她也不十分親密。雖然吃喝穿戴上沒有委屈過她,但總少了些夫妻恩愛的意思,對她都是板著個臉,甚至幾乎沒有同出同入的時候。這樣一個沒人愛的女人,想把孩子留在身邊,時刻見著,寄托感情,我總覺得除了同情,并不能歹猜她的意圖。
周玖良就這么默默聽著,也不打岔,讓我覺得有些不適應。突然,他開口問我:“你覺著自己被人愛嗎?你的父母,你的叔父啥的,他們愛你嗎?”
這個問題問得我慌了心神,因為這是我從來都不曾思考過的東西。
回想起之前在東堪的十幾年,每日和父母在一起,雖然不算富裕,但從沒有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而且父親對我的管教并不算嚴厲,至少與他的學生們比起來,對我是仁慈很多的。
他那時的學生約莫有二十來個,都是東堪本地娃娃,有的是地主家的孩子,有的是農家子弟,倒是應了父親常說的“有教無類”。學生們年紀也大小不一,六七歲剛開蒙的也有,十五六的半大小子也有。父親給他們都安排了各自要讀的書,無非是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這些。
而我,卻可以隨便從父親房內翻出一本來讀,只要是書,父親從來沒阻止過。有一年我和母親去附近的牛街趕集,被兩個老太太拉著說了好半天話,都是夸獎父親的,說是其他地方的先生,根本就沒哪個能像他那樣把孩子們治理得服帖的。
至于母親,我竟然不能很好地描繪出與她相處的細節,好像都是些吃飯洗漱之類的瑣事。不過,在我的記憶中,母親相當俊俏。那是一種不需要華麗服飾或者脂粉輔助就能驚艷到人的好看,骨子里帶著的,一點兒也不俗氣。我開始細細回想,她眼睛總是低垂,不會與人凌厲對視,鼻子小巧如懸膽般精致,嘴角微微上翹,就是沒什么表情的時候,也含著笑意。
說到這里,周玖良嘖嘖贊嘆,也說我偏心,哪有孩子不夸娘漂亮的,但我的描述,簡直要把我娘說成個天仙了。
我沒有反駁,不自覺笑了,說道:“你還別說,我娘雖然是個教書先生的妻子,日子過得不富裕,但從來身上沒有普通女人所帶的煙火氣,還真就有一股子天仙的意思。”
周玖良哈哈笑了,說道:“那你家有沒有姊妹啊?我拿我姐姐跟你換!”
我看出他那表情并無往常的猥瑣,而是真心地向往了,也不生氣,溫和地搖了搖頭,說道:“我可沒你那福氣,我家就我一個。”
他表情定住,口中喃喃,略帶失望:“那豈不是沒得選?”
我有些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剛要開口問,他卻猛地起身,說是讓我趕緊去和宋淵解釋解釋,免得他對剛才的事情想不通,要鬧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