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白柏木雕花窗傾瀉而進,斜斜的打在少女玲瓏剔透的側臉上,她湖水般的明眸秋瞳中滿是關切。
顧硯之狹長桃花眸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目光帶了一分難以察覺的狂熱。倏然,他右手翻轉,反手握住了顧云瑤的手。
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月白的手背上隱約可見淡青經絡。
這是一雙極其漂亮的手。
而此刻這雙手牢牢的將顧云瑤綿軟的小手握緊。不同于顧硯之寒涼的眸子,他的手心炙熱滾燙,灼得顧云瑤耳尖發燒發紅。
她猛然起身,順勢將手抽回。
卻不想動作過猛,腰身撞到案桌,一旁的銀燭臺哆嗦起來,歪倒滾落掉地。燭火熄滅,屋內瞬間漆黑一片。
可不過剎那,月光又點亮了整個屋舍,一輪彎月隱在飄渺云朵后,若有若無的偷窺著屋內兩人。
門扉被人敲動,小滿問道:“少爺……奴才聽到聲響,可是有事?”
“無事,守著即可。”顧硯之垂下頭吩咐,他若無其事的拾箸,攪動碗中面條,一瞥顧云瑤,淡淡道:“三姑娘何必離得那么遠,我又不能吃了你。”
“我才沒有!”顧云瑤下意識反駁。
剛才那一握她分不清,到底是顧硯之條件反射,還是另有含義。她只知道胸膛中劇烈跳動的心臟,令她心神不寧。
可顧硯之似乎再無動作,只安靜吃面,她小心翼翼落了座,一手托腮,靜靜看著顧硯之。
屋內難得靜謐片刻。只有如水月光,映亮少女深褐色的眸子,她的紅唇不點而朱,在月光下光潤明艷。
這樣的月光讓顧硯之不由回憶起兒時莊上的時光。
他的娘親林望舒尤其喜歡月色,更喜在月下彈唱。林望舒生的美,嗓子也好,但卻總唱些期期艾艾的哀樂,聽的人心里發酸發澀。
有一次她唱了《詩經》中的一首,“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見君子,我心傷悲……”
她聲音凄婉柔和,和著月色,若有聽眾,必會落淚哀戚。可惜當時在她身邊的是顧硯之,他擺著素日里陰郁的臉,不置一詞。
林望舒停下歌聲,問他:“硯之,你可聽懂詩中含義?”
顧硯之輕描淡寫:“不過是女子見不到心愛的郎君,心中傷悲。”
“不,你還不懂。”林望舒感慨,月影下,她眼角的淚花晶瑩剔透,“就如你不懂飛蛾為何要撲火一般。”
“那是蛾子傻,知道是火何必呢?”顧硯之搖頭不再看她。
那時年歲小,他心底不屑,男女情愛何樂之有,將一身喜怒哀樂牽掛在另一人身上,何等的可怕。如果可以他寧愿一生都不懂。
顧成慎言他“薄情寡義”,他卻覺甚合他意,少些情意,也好落得跟林望舒一般的下場,焚燒了自身,只留下一捧灰。
可今日的四月初六,他坐在紅漆木雕花椅上,凝望月色下的少女,風輕輕吹起她鬢角的碎發,她笑時唇邊的梨渦會盛滿如水的月光。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飛蛾撲火真的不是愚蠢,只是貪戀一時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