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心頭大震,剛才她的一番話已是僭越。
卻不曾想穆硯之一席話,更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韙。
堂堂一國儲君,居然要為女子自盡,傳出去天下之人都會恥笑他。
可他仍鎮定自若,像是不知道自己這一席話有多可怕。
雨絲漫天。
宋氏定定看了穆硯之許久,終于俯身行了一禮,“希望殿下記住今日一席話,瑤瑤……便拜托殿下了。”
穆硯之回禮:“必不負夫人所托。”
雨絲纏綿,宋氏慢慢走出了皇城。
雨還在繼續下,沈樂璜抱著雙手走了出來。
他并未打傘,任由雨絲打濕了他的雙肩。
沈樂璜吹了個口哨,“殿下呀殿下,要我說你可真會挑相好,大舅子不好惹也就罷了,怎么丈母娘也這般剛烈?”
“實在是太可怕了。”沈樂璜邊搖頭,邊發出“嘖嘖”的惋惜聲。
穆硯之懶得看,他只是道:“知道顧瀧在哪嗎?”
沈樂璜嚇了一大跳,“不是吧殿下,你這時候去找他,可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穆硯之冷冷的盯著他。
不過半刻鐘,沈樂璜舉手投降,“好了好了,勸不過你。我帶你去還不行!”
春風樓。
二樓雅間中。
顧瀧一人獨坐,桌前擺滿了空掉的酒壇。
門扉輕動,穆硯之靜靜走進來,坐到他對面。
顧瀧狐貍眸閃動,冷笑一聲:“殿下是來看我笑話的?”
“也是。”顧瀧自顧自點頭,“我機關算盡,甚至不惜將瑤瑤軟禁,最后卻還是被你得逞。”
顧瀧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繼續道:“只是這值得么?德妃是殿下的暗線吧,如此一來,已經暴露了,不管是陛下還是潘皇后,想必都會察覺不對,下次若再有什么事,德妃這枚棋子便算是廢掉了……”
雖然滿身酒氣,但顧瀧狐貍眸中清冷一片。
穆硯之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放在紫檀木雕花的案桌上。
燭火下,匕首劍鞘反射著陰冷的光。
那正是多年前,林望舒試圖殺穆硯之的那一把。
顧瀧不知內情,冷笑道:“怎么,現在就迫不及待殺了我?”
穆硯之將匕首推到他面前,“這個給你,今后你若想殺孤,只要拿著它來,孤便不會有任何反抗。”
“哈哈哈。”顧瀧樂不可支,拿起匕首。
一瞬間,寒光出鞘,顧瀧手握匕首,反手抵在穆硯之脖頸處,狐貍眸中滿是殺意,“你當我不敢么?”
穆硯之仰著頭,只是道:“當然不是,只要顧公子想,大可以現在殺了孤,孤不會反抗。”
燭火搖曳,倒映著兩人的影子。
昏黃的火光中,兩人對視。
穆硯之眸中一片坦蕩,顧瀧狐貍眼中光芒明滅閃爍。
許久。
“啪”一聲,顧瀧松手,匕首摔在紫檀木案桌上,砸出一個小口子。
“至于你剛才的問題,孤回答你,值得。為了瑤瑤,一切都值得。”穆硯之輕聲道,隨即攏了攏衣袖,起身離開。
只剩下顧瀧,孤零零坐在燭火中,看著匕首,露出一個凄慘的笑容。
末了,他認命般嘆了口氣,將匕首歸鞘,收入懷中。
白釉杯中還剩下一點殘酒,顧瀧端起,一飲而盡,撂下杯子,走出春風樓。
樓外,雨絲漫天,天空烏云密布,不見一絲亮光。
他也不撐傘,信步走進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