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就用力抿住嘴唇,試圖讓自己的哭聲別那么沒出息地外露。
沈浪忍不住想抬手拭去他的淚,卻猛然驚覺自己已有家室,舉止不可如此輕浮,是以指尖微縮,垂落下來。
她眸光流轉,悵然若失地說道“若說遺憾,倒還是有的。我沒能救下寧師兄,連答應好的玉鐲子也沒能給他。”
邊說,邊從袖中掏出一只通透瑰麗的細玉鐲,強忍著手掌虛弱的顫意遞給李望魚,妖異蒼白的面頰浮出一絲微笑。
“本想物歸原主,沒想到又回到我這里。我欠了寧蓉師兄的,待找到他的尸身,便替我給他吧。雖不知他要鐲子何用,可路上有它相伴,總不至于太孤單。”
掌門胡子一抖,想起自己曾經在后山竹林看到過的情景,心中蕩開無限的惋惜。
手握折扇的風流少年懶洋洋躺在大石上,一手撐頭,一瞬不瞬地盯著正埋頭捉長蟲的姑娘,眼中柔波蕩漾可在姑娘看過來的時候,他又只會鼻孔朝天地冷笑,不刺上兩句就難受。
冤孽都是冤孽啊
昔日時光一去不復,眼下早已物是人非。
那慣愛搖折扇的風流少年郎在一場大戰中丟了性命,而姑娘也即將玉殞香消,芳魂散去
掌門這時想到什么,倏然開口問道“邱師弟的魂魄是你保住的”
沈浪一怔,眉梢漾出笑意,“還不快謝謝我”
掌門顫巍巍地跪下來,淚珠一顆接一顆地滾落,蒼老的聲音從喉嚨里冒出來,仿佛被篩網過濾成了哀慟的嗚咽“丫頭,丫頭,我要謝謝你,你幫我們留住了仙尊唯一的血脈謝謝你”
“真要謝我,就把我埋到一個山清水秀杳無人煙的地方,年年拿雞鴨魚肉來祭拜我,魚要去鱗,肉要去腥,讓人離遠些,我不喜吃飯時有人盯著。”
越是到這種關頭,她越是嬉皮笑臉起來,慘白無血色的臉頰也被帶得鮮活了幾分。
經脈俱斷,便沒有源源不斷的外部力量,是以爐鼎咒發作時就只能吸收她自身的養分。
過不了多久,她就會被吸干精力,全身干癟而死多么恐怖的死法。
崇尚永久美貌的沈浪完全不能接受,她寧愿先一步一刀把脖子抹了,也不愿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美貌枯萎。
想了想,她道“得了,你們趕緊走吧,我待會兒死相很慘的。”
景暮瞳孔猛縮,一把握住她的皓腕,破碎的哽咽從喉嚨里擠出來,一字一句“你讓我們走走哪去把你丟在這里不管嗎”
“自然是回長陵門去。”
“不回我非要在這守著你不可”景暮難得沖動幼稚,執拗得像個未加冠的少年,紅著眼咬牙切齒,眼淚洶涌,“你讓我走,我偏不,我就在這里看著你,讓你到死眼里都是我”
他發了狠地低咒。
“”沈浪閉上眼,任由他捏著自己的腕子,不再搭理他。
李望魚卻仿佛明白了什么,心神俱顫,一把將景暮拽起,蹙眉低聲道“師尊,我們還是先走吧”
“滾開”景暮撥開他的手,失魂落魄地怒喝。
“師尊”李望魚一個踉蹌,又扎回他眼前攔住他,眼睛通紅,“您就讓她安安心心地走”
氣氛猛然凝滯。
片刻后,幾片枯黃泛黑的樹葉從枝椏上旋轉飄落,其中一片孤零零挨上景暮寬闊的肩頭,在濕冷的空氣中微微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