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鼓舞士氣的問答,帶著回聲,像是挑戰一般地沉落到峽谷中來,隊伍中有不少人開始用小聲朝著山寨謾罵,有的恨恨地吐唾沫,有的在輕蔑地嘲笑。劉宗敏嚴厲地小聲命令:
“向前后傳,不許做聲!”
李自成也小聲如同小桿子一樣往后道:“傳,不許做聲!”
這句話,向前,向后,用低沉而嚴肅的聲音,一個接一個傳了出去。于是這一句命令就這樣在他的背后通過大小將領和桿子們的嘴,傳過中軍和后隊。
霎時間,峽谷里聽不見一點兒說話聲音,連輕輕的咳嗽聲也沒有了,只有馬蹄聲,腳步聲,槍刀劍戟的碰擊聲。而這些聲音,都混入峽谷兩旁無邊無際的松濤聲里。
大家屏氣凝神,走了十幾里才出了峽谷,接著是望不盡的丘陵地帶。這時人馬已經走了三十多里,天色也漸漸明了。
這樣的行軍速度,真的是夠快速的了,這就得益于沒有了老營的拖累,剩下的都是青壯的原因。還有就是身后跟著一條惡犬,想不快都不行。
再往南,都是丘陵,并不險峻。李自成帶著張鼐和一群親兵,策馬從旁邊越過大隊,追上劉宗敏,和他道:“前面的丘陵,適合官軍的騎兵追擊,一定小心謹慎,提防埋伏。”然后指著前邊七八里遠的一座小山道:“到那座山前停下來,讓步兵休息一下,要是有水,就飲一飲馬。然后快速東轉,進入大山,”說完,他就同張鼐和親兵們離開大隊,勒馬登上路旁的高崗,等候著中軍和斷后部隊。
早晨的太陽,像熔化的鐵汁一般艷紅,帶著噴薄四射的光芒,從正東方的嶺脊上,從若有若無的薄霧中閃出來了,它照著蒙了一層露水的森林灌木,升騰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霧,讓前后的隊伍都模糊起來。那些紅的、黑的、白的、藍的和紫的大小旗幟,依舊是八隊,隊各一色,在起伏而曲折的丘陵間隨風招展,時隱時現,看起來十分壯觀。
李自成向遠處凝望,不知道敵人在什么地方等待著他心中充滿了不安。
李自成正在想著,忽然一個小校騎著馬奔上崗來,向他施禮,稟報說:“闖將,后營李將爺派我來稟報闖將,賀人龍的人馬緊緊跟在后邊,相距只有二三里,但卻沒有如往常一樣,對我們發起進攻,不知是何用意。李將爺說,請闖將吩咐前哨人馬,務必多加小心。”
“已經吩咐了,”李自成道,接著想了一下。“告訴李將爺,加速前進,不要同中軍離得太遠。”
“遵令!”小校勒轉馬頭,奔下崗去。
李自成心中明白,賀瘋子的追兵是等著前邊開始廝殺的時候才進行夾攻,但是他不知道趙興把堵截部隊布置在什么地方,也許還在遠處,也許馬上就會遇到。他望見前哨部隊已經繞過一座小山,消失在愈來愈重的白霧里邊,只偶然還可以望見劉宗敏的白旗、劉芳亮的藍旗和袁宗第的黑旗在叢林稍上招展。
“飛馬前去,”他命令身邊的一個小校說:“叫前頭的人馬等一等,免得拉的太長。”
太陽升得更高了,擔心前邊隨時會發生戰斗,李自成把鞭子一揮,帶著張鼐雙喜等一群親兵們馳下崗頭,隨著中軍營前進。又走了二三里,忽聽身后一聲炮響,立刻從遠遠的濃霧中騰起來一片喊殺聲和密如連珠的火銃聲,“開始了。”他小聲說,濃眉毛輕輕一聳,但還是松了口氣,戰斗在后面打響了,而不是前面,這是好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