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么說著,他還是從袖子里掏出一只梨花木制的小馬,擺在桌上,一晃一晃的。
“你這又是何苦,你早已出世了,管這些做什么?”
王湛卻擺了擺手,有些蒼老的面容神采奕奕,和剛中狀元時一樣意氣風發。
萬霧見他如此神情,心里已經明白,這個老當益壯的朋友是打定主意要結束隱居生活了。
為什么呢,萬霧心中遺憾,王湛是八百年間少有的幾個和他說得上話的人,他期望這份友誼能再持續個幾十年,直到時間帶走這位朋友的生命,就像過去的所有人一樣。他不習慣和朋友相背而行,但久遠的記憶總是被美化得更加深刻,若要選擇,他只會毫不猶豫地“舍近求遠”。
“告訴你也無妨的,但我勸你別和那幾位對著干,他們可沒我這么好欺負。”
夜色漸漸降臨,玄竹嶺漆黑如潭,一絲光亮也無。萬霧喝了口茶,說得有些累了。
“至于聽得那么入神嗎,燈都不點一盞。”
王湛還陷在龐大的信息里出神,看上去呆呆的,但還是依言打了個響指,屋里的燈火應聲亮了。
“最后三個問題。”
王湛伸出三根手指,影子拉得長長的,映在墻上,像三根筷子。
“你恨予家嗎?”
畢竟是予家挑起了八百年前的紛爭,將萬霧如今懷念的一切摧毀殆盡。
“不恨。”
說到底,予家只是不為大勢所容,被迫抗爭罷了。
“你為什么要讓他們回來?”
那幾個人早已消泯,萬霧又為何要大費周章地喚回他們的魂魄?
“懷念罷了。”
但萬霧并不十分清楚,這其實更多的是被回憶加深的愧疚。
柏樹千年的光陰是何其漫長而孤獨,若無執念,如何前行。
王湛忽然笑了,他覺得萬霧這話說得十分幼稚,不似活了近千年的人。但反復斟酌了許久,還是沒有說出口。
“七白有什么了不得的?”王湛輕撫著桌面,眼里映著搖曳的火光,“七白不過是八百年前挑事的好手,如今八百年過去了,未必還有那樣的能耐。”
“鬼善殺人,魄善渡人,皋善護人,皙善改命,皆善預事。”他敲著桌子,有節律地念著,“皇,不可非議。”
“你會什么?柏有什么用?為什么會成為七白之一?你為什么沒和他們一起死?”
“你為什么來這里,又為什么要回去?”萬霧反問。
“我不是你。”王湛唇角飛揚,手臂在桌上一撐,傾過身去,和萬霧的臉靠得很近。他定定地看著萬霧的眼睛,但那雙眼如一潭死水,毫無動靜。
“我來這里是因為無趣,回去也是。”
“七白被傳得如天神下凡,但既然你說那是人,是草木,我就要看看,憑什么?”
“王湛這名字,不比七白來得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