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來說,近侍不會把天子的喜怒哀樂直接說給別人知道,不然就是謀逆欺君,一旦暴露,死無葬身之地。
但宦官也有人情往來,往往他們說出來的話都需要仔細琢磨其中深意。琢磨好了,事半功倍。郭閣老幾經宦海沉浮,自有過人之處,細細一品,就懂了。
楊家那邊開始使力,把有人買兇殺害檀悠悠的事直接捅了出來。壽王府大概也在理這件事,所以才會全都聚在了御書房。
郭閣老一笑,朝袁寶來一拱手:“我就在這候著,還請公公替我通傳。”
袁寶來一笑:“閣老等著吧。不過話說回來,聽說最近翰林院有人很不老實?做著翰林,卻去干言官的活兒?”
“公公說的是今科榜眼陳倉吧。”郭閣老笑道:“陳翰林年輕氣盛,胸有正義,見不得不平之事,所以寫了個彈劾折子。這不算不老實,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挺好的。”
袁寶來一笑,退了出去。
御書房里吵成一團糟,年老的鐘國丈跪在地上老淚縱橫,抬不起頭來,只小聲叫道:“陛下,老臣冤枉,老臣不知……”
“冤枉?不知?國丈推得真干凈!”福王咄咄逼人,指著一疊證詞狀紙說道:“證詞在這里,狀告鐘希罌強搶民女,侵占農田,逼良為奴的狀紙也在這里……”
壽王袖著手,耷拉著眼皮子一言不發。
正當壯年的皇帝煩不勝煩,問起壽王:“皇叔怎么看待這事兒?”
壽王一本正經地道:“回陛下,國丈或是冤枉,但國丈府的奴仆在外仗勢欺人、缺乏管教、無法無天確有其事。其實之前剛好發生了這么一件事,國丈府一名叫做劉雙起的奴仆,犯夜闖入安樂侯之子裴融家中,威逼打砸,恐嚇宗室女眷,還打傷了老臣家中的老奴。
老奴哭訴,老臣想著始終是國丈府的下人,私底下解決就是了。但這劉雙起委實不像話得很,竟然當著眾多百姓的面說,國丈府就是王法,他說了算,哪怕敲登聞鼓告御狀,也……唉……”
壽王難以啟齒的樣子:“告御狀也沒人動得了國丈府。這就太過分了……老臣就怕帶壞國丈和皇后娘娘的名聲!更怕百姓以為陛下護短、偏聽偏信呢。”
福王冷笑:“陛下,臣還聽聞,這劉雙起大罵宗室是賤種。宗室子弟,龍脈高貴,國丈府區區一介家奴,竟敢狂妄至此,不知是誰給的膽子!還有那采花大盜,呵呵,真是順者昌逆者亡,手段如此下作……”
皇帝越聽越怒,抓起茶盞朝國丈砸去,鐘國丈早就嚇得瑟瑟發抖,見著皇帝這動作,眼睛往上一翻,直接暈倒在地。
福王和壽王交換了一下眼色,又各自收回目光,一起勸道:“陛下息怒……”
等到皇帝終于有心情召見郭閣老,已將傍晚。
郭閣老只字不提國丈府的案子,只一本正經地稟告政務。待到掌燈時分,事畢,將要告退,皇帝才突然說道:“國丈府的事,民憤極大吧?”
郭閣老道:“是,整個京城都傳遍了。”
皇帝又道:“皇后素衣請罪,愿意交出鳳印,自貶為庶人。朕與她起于微時,同甘共苦,共約白頭,她為著朕的緣故,吃了許多苦頭,乃至于不能孕育皇子,朕心中著實不忍。這幾日在朕耳邊聒噪的人著實不少,為何郭卿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