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久病,不良于行,氣血不暢,郁結于心,體虛神怯,多夢難眠……加之年紀大了,激動之時難免暈厥。開些安神的藥,多勸其寬心,慢慢將養就是了。多順從,少刺激……”
大夫說得委婉,卻也大致說明白了病因——本來身體就不好,再長期遭受驚嚇,導致里外都不正常。只能安神靜養,自己想開,否則只會越來越糟糕。
裴融緊抿雙唇,目光黯淡,默不作聲。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選用這樣直白激烈的方式。
為人子女,即便知道父母親人做了錯事,對著外人嚴厲要求的那一套,要毫不猶豫、不留情面地轉過來對著父母親人下手,真的很不容易。
尤其是這位父親待他恩重如山,有生恩有養恩,可以說是竭盡所能將他平安撫養成人。
外人未曾經過其中的艱辛苦難,他卻是一點一滴慢慢感受著長大的。
燕子啄泥筑巢育兒,一口泥一口唾液,嘔心瀝血,他便是這樣被病弱的父親艱難養護長大的。
安樂侯當年做下錯事,他未在現場,未能阻止,只能借著機會一舉兩得,既滿足宮中要求、護得自身與安樂侯府平安,也算是彌補檀悠悠,同時還能掌控局面,不至于錯上加錯。
決定這樁婚事之時,不是沒有料想過今日之困境。
但他那個時候還年輕,自以為可以掌控一切,軟軟糯糯、無爭無求的小庶女,最好把握。
她不好的,不符合他要求的,他都可以盡力將她改正過來。夫唱婦隨,生兒育女之后,很多事情都會變成過眼云煙,她會聽從他、順從他。
原以為一輩子就這么平淡地茍且過去,萬萬沒想到事情竟會變成這樣。
檀悠悠說得對,他不是不知道該怎么做,而是做不到。
他受了“知業是王瑟的人,一直聽王瑟之命行事”的影響,下意識地認為就是王瑟干的。
但今日見了裴揚,他突然意識到,這件事可能不是王瑟,而是另有其人。
王瑟當時自身難保,半死不活,自由受限,且并不知道那計策是他所出,并無機會寫信恐嚇挑唆安樂侯。
他可以設圈套離間算計二皇子、王瑟和裴揚,自己身置身事外,坐山觀虎斗;別人同樣也可以設計離間檀悠悠與安樂侯、他和王瑟,再坐享其成。
這個坐享其成的成,自然是檀悠悠。
所以藏在背后的那個人是裴揚,福王世子,有動機,有能力。
那么,這件事就變得迫在眉睫,危險十足,必須立刻解決干凈,處理妥當,才能高枕無憂,否則這一輩子都難得逃開它的陰影,更可能家破人亡,什么都不剩。
裴融突然覺得自己挺悲哀的,打小一起長大的幾個人,全都棄他而去,不留余地的算計他,欺辱他。
這是為什么呢?或真如旁人所言,他性情古板無趣,不招人喜歡。
“世子爺,老夫給侯爺扎一下銀針,很快就能醒來,跟著好生靜養就是了。”
大夫將裴融拉回現實,手起針落,安樂侯幽幽醒來,睜眼看到裴融就開始默默流淚。
等到大夫出了門,安樂侯便哽咽著道:“我早知你總有一日會嫌棄為父……你對她言聽計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