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還是從前那樣,沒有太大差別。
然,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看出他鬢邊的白發添了很多,眼角的皺紋及法令紋更深,嘴角下垂,肌肉松垮,袍服也顯得寬讓了些。
所以是瘦了老了,可見這段日子很不好過。
根據裴融得到的消息,裴揚已是死了多日,雖有成堆的冰鎮著,也怕是早就腫脹發了臭。
到底是有頭有臉、有名有姓的福王世子,不可能就這么不聲不響地消失不見。
算算時間,福王府近期必有動作。
裴融心中警覺,面上絲毫不顯,緩緩而談:“有些日子沒見著王爺了。”
福王微微一笑:“是有些日子了。自從你與揚兒割袍斷交,便再未去過王府,倒是忘了早年我是怎么照料你的了。”
這意思,竟然是在指責裴融忘恩負義。
裴融也笑:“怎會忘記呢?他人于融,點滴之恩悉數記在心頭,但有機會,總要雙倍十倍奉還。王爺富貴已極,晚輩沒有機會。”
“點滴之恩要雙倍十倍奉還……仇怨豈不是要十倍百倍千倍萬倍償還?這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是否?”福王還笑,眼神已然變冷。
裴融斂了笑意,淡聲道:“王爺恕罪,晚輩不明白您的意思。晚輩能夠走到今日,多得的是恩惠幫助和好運氣,而不是仇怨憤恨。便是與人偶有爭執,也是點到即止……”
“行了,本王知道你是正人君子。”福王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盯著他的眼睛道:“按照你的說法,揚兒與你,并沒有仇怨憤恨,只有恩惠幫助?”
裴融在這一瞬間想起了很多。
年少之時,他初入京中,人生地不熟,上頭態度不明,過得十分艱難,除了與楊表兄他們玩耍作伴之外,再無同伴。
后來通過楊舅父設法,拜在王大學士門下研讀經書,得了展露才華的機會,從而結識了許多人。
王瑟、二皇子、裴揚,都是那個時候認識的。
福王也曾試圖請王大學士收了裴揚,父子登門拜訪那天,他在藏二樓獨自看書,正看得入迷,一只小梨被人從窗外扔進來,不偏不倚剛好砸在他頭上。
他被打得很疼,頗生氣,四處一看,窗外那棵老梨樹的枝丫上趴著一個人,年歲與他差不多大小,長得唇紅齒白、一雙顧盼生輝的桃花眼,穿得華貴講究,見他看來,就沖他得意洋洋地揮手。
他那時處境艱難,心中頗多怨氣,又猜到這位怕是皇帝親侄,并不想與此人有過多瓜葛,便冷著臉去關窗,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不想裴揚“哎呀”一聲驚叫,從梨樹枝丫上掉了下去。
他被嚇了一跳,忙著跑下樓去救人,卻見裴揚好不好地立在樹下沖著他做鬼臉發笑。
他很生氣,轉身要走,裴揚卻追上去拽著他的袖子,軟聲央求:“這位小哥,你是王大學士的弟子吧?能不能帶我去藏里看看?外頭都說這里頭藏得有黃金屋和顏如玉。你見過了嗎?黃金屋有多大?顏如玉美不美?”
他被逗笑了。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是勵學的,并不是說學士府的藏里真有金屋美人。
是以,他覺著面前這位皇親貴胄怕是個酒囊飯袋,更覺著師父一定不會收為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