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已至,大興城東南方,秦嶺山川起伏。
山腳下連綿不絕而又茂密的松林中,冬天積攢的厚厚積雪,仍舊堆積在陰暗處。
黑衣人走在林中,從腳底板都冒著颼颼冷氣,兜緊了身上的斗篷,抵御無孔不入的陰寒。
明明已經是春季,可今年的關中京畿平原,還是沉寂在冬天余威中。
初春一連好幾天的晴空白日,竟然也未將其曬化,以至于密林間,始終徘徊著一股子冰涼清冷。
他暗暗呼了一口冷氣,抬頭望天。這時節的天氣,形同小孩脾性,倏忽之間,說變就變。
天空上一刻還是藍天白云,澄澈到萬里清朗。隨著一絲冷風刮來后,頓時烏云滾滾。
狂風吹起塵沙,倒揚上天。云層越積越厚,好似一面黑沉沉的穹頂,扣在九霄之上。
眼看著一場遲來的春雨,即將臨門,本來應該是讓農人高興的天氣!
可烏云又好似化不開的陰影,縈繞在快步行走的黑衣人心頭。
黑衣人抬頭望了眼陰沉沉的天空暗思:這種天氣,想要帶人進山,麻煩了!
遙望北方那座京城,正籠在霧蒙蒙的大地上。高高的皇城宮墻、殿堂棱角,在此地隱約可見。
此時此刻,這個新生王朝的天子,一定正在那里接受百官朝拜,發布政令,天下百態看似蒸蒸日-上。
這人看了一眼,顧不得考慮更多,低頭加快腳步,踩在泥濘的雪道之中,來到峣柳城不遠,一處官道外的客棧中。
客棧地下室里,黑的異常濃烈,還夾雜著一股廁所里才能聞到的惡臭味。
暗處偶爾傳來此起彼伏的微弱咳嗽,昭示出地下室里,還有活著的人。
“嘩啦啦——”
這聲音是鐵鏈被抽拉時,敲打在木柱上的尖銳聲音。
一點微弱燭火,忽然滑進地下室,黑漆漆的環境里,頓時有了一絲絲亮光。
陷入昏迷中的李宣,被這響聲驚醒,猛地睜開眼睛。
隨著意識逐漸回復,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頓時一股刺鼻的腐臭味,竄入早就干裂不堪的氣管中,嗆得李宣接連咳嗽,偏偏身體虛弱到根本無法動彈。
借著越來越接近的微弱燈火,李宣微微側頭,目光所及,竟然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狹窄的囚室里。
囚室環境逼仄,僅僅能橫躺下一個人,里側是陰冷的墻壁,外側就是黑乎乎的木欄。
從正對面的木欄向外望出去,李宣能看到大量生銹帶血的鎖鏈,正懸掛在室外。而這囚室之外的木架上,竟然并排陳列著諸多鋒利的刀具,分外刺眼。
地面惡臭無比,還有新鮮的纓紅,只需聞一聞鐵銹一般的腐臭氣味,便知道,這是人血!
李宣微微瞇眼,下意識將拳頭悄悄握起!那些沾滿人血的刀具,磨損痕跡嚴重,顯然是有些年頭了。
室內處處灰蒙蒙的,桌椅皆裹著一層厚厚的污穢,零星散布著早就干涸發黑的血跡,不知已經多少年沒人清理過。
遠處墻壁外殼片片剝落,露出內部大片的土坯,左右兩側,還有其他囚室。
而李宣被囚的這個牢房木門,正用一條鐵鏈綁了足足三圈,配上一把大銅鎖,鎖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