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吩咐宮人將已經熟睡的女嬰抱走,而后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水,慢慢思索。
必須要思索一下了!
他此時才猛然發現,自己對于自己這位“師兄”,這位“同志”的了解,少得可憐!
嬴政閉上眼睛,回憶起與鞠子洲的相識。
他們在趙國邯鄲相識,當時的鞠子洲身著士子服,背負鐵劍,口稱自己是秦國士子。
他的肌膚不似貴族一般的嫩白,而是更偏向于氓隸,但牙齒卻不似一般氓隸庶人的發黃或者發黑,而是顯得潔白——這種潔白,稍微有一點常識的人都知道,是需要長期保養才能有的。
嬴政從衣著、名姓、牙齒、口音等諸多細節確定了鞠子洲確實是個士子,這才敢將他接納下來,準備培養為自己的侍衛,必要時候為自己擋箭。
從那時候起,嬴政就沒有探知到過鞠子洲的喜好。
直到如今,兩人已經成為一個遠大志向之下的同道,結為師兄弟,嬴政還是不清楚鞠子洲的喜好!
不思考時候,還并不覺得,一思考到這里,嬴政竟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我與師兄都相識快一年了,我竟連他愛什么、好什么、名姓由來、學識由來都不知道?
甚至,嬴政覺得,自己連鞠子洲的性格都把握不住!
大父曾說,師兄驕矜狂傲……
嬴政搖了搖頭。
不對!
那不是他的性格!
最起碼,不是最主要的。
嬴政絞盡腦汁,與鞠子洲相處的一切細節在腦海之中展開。
但……幾無所獲。
為何會是如此?
人應該會表露自己的喜好才對啊!
嬴政不解。
他與他認知里的每一個人的關系都是明晰的,那些人也都像是完整的“人”,有著自己的性格、喜好、厭惡、想法。
但鞠子洲,完全不同!
他的知識淵博;他的性格……不知;他的喜好,未明;他的“身份”……他所想要的……他所需要的……
幾乎一無所知!
嬴政一身冷汗,站了起來。
為什么會這樣?
他不明白,目光看向侍候自己的宦官,看向侍立一旁的宮人,看向關閉的殿門,思維觸及更遠一些的地方。
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有其“身份”。
秦王、太子、王后、宮人、氓隸……
每一個人都是明確的,有著無數絲線纏繞,被“生產關系”支配。
但,鞠子洲不一樣!
鞠子洲不一樣,是嬴政早已經知道的。
但是直到今天,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原來鞠子洲是如此的不同。
他幾乎沒有任何清晰明辨的“身份”,幾乎沒有被任何“關系”束縛,幾乎沒有表露任何個人好惡……就好像,是一個隨時準備跑路、隨時準備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