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沐春申君之徳。”荀況搖頭:“各家之民,今年春耕時候,因著水源,不是就打了一架嗎?十五人死,近百人傷,若非縣中有兵制,為師有春申君之威名,他們怎么可能就此罷手呢?”
“但秦國似乎就沒有這種事情。”李斯反駁:“秦人這幾年似乎又在修建水渠了,水渠若成,他們便不必為一泓之水而毆斗不休;律法嚴明,人自然也就不敢再為此而斗爭!”
荀況靜默。
秦國的情況,畢竟是與楚國不一樣的。
他只是長長嘆氣:“也罷,你若去,也可填補秦國無儒之空缺,只是指望你為秦修道德,也是難事啊……”
“多謝夫子。”李斯拜禮。
荀況一板一眼地回禮:“請你幫我帶一封信給那位鞠先生。”
“夫子若是好奇,大可以于我一同入秦!”李斯如此回答。
荀況如果入秦,以他的冥王,是可以直接見到秦王的。
那樣的話,作為荀況的入室弟子,他李斯,便可以省去了好大功夫!
荀況如何能不知道自己的弟子是怎么樣的想法呢?
他只瞪了李斯一眼,無奈說道:“我老了,走不動了,便不去秦國了,你幫我求見一下那位鞠先生,我另外與你一封書信,助你求官,可好?”
“多謝夫子垂憐。”李斯喜不自勝。
“唉。”荀況拿李斯一點辦法都沒有。
“夫子,非,求見。”簡短的聲音,荀況抬了頭,眉間皺紋更深了:“來的正好啊。”
“進來吧。”
……
李斯帶著四封書信,攜了簡單的衣服、路費、干糧、武器、防具以及備用的幾雙鞋子,離開蘭陵。
由楚入秦,以往是難走的,因為不單單是路途遙遠,道路上野獸橫行。
更難過得去的,是人這一關。
借宿時候,財不露白的根由就是怕宿主起貪心。
睡夢之中,萬夫難當之勇士都會被手不縛雞的村婦一刀殺死,游學的士人雖然有些武勇,但畢竟沒法子一直警惕。
所以,很多時候,游學之人寧愿住舊屋破廟,都不大愿意借住人家。
而最近這兩年,秦楚之間的道路似乎好走了許多。
不單是,道路被人填平拓寬踩實,更兼有,路上的破廟、舊屋之中,會有人放置簡單的雄黃、艾草用以驅趕蟲蛇、甚至有些,會有水米給過路人吃用。
李斯過去聽到過師兄弟們討論這事情。
他們只當是神靈顯靈、山鬼出沒,庇護士人。
然而當李斯實際地拿到那破廟里儲放的米糧時候,他就立刻意識到了。
這絕對不可能是什么神靈和山鬼的手筆!
脫殼的精米是很嬌貴的,放置上三四個月,即便是驅蟲手段再多,米肯定也會發黃,米里也肯定會生蟲。
但這米不一樣的。
這米顆粒飽滿,頭尾完整,用燈一照,有光澤反射,用水一淘,浮起來的米很少,湯水都濃白而并不渾濁。
這很顯然是被人靜心挑選出來的好米。
這樣的米……
他用手掂量了一下,略略驚訝。
這一罐子,有七八斤的精米!
按照師兄弟們所說的那樣,這樣放置了精米的破廟,在蘭陵到秦國的路上,至少有五六處。
這就是接近五十斤的精米呀!
換成陳麩舊糧,能換個一二百斤的。
一二百斤,可以當得住貧寒之家一家八口一個月的口糧了。
李斯稍微一想,就覺得很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