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擴大稅制會造成誰人得利,誰人失利嗎?”
一個時辰半之前,荀況是不知道的。
而現在,他知道。
鞠子洲看著荀況:“那么,如果將‘國中之地盡數化為郡縣’作為國家基本政策,那么擴大稅制將是必行之事;一旦如此,荀夫子,這便是一個國家的‘中心’政策了。”
“而與之相悖的力量,便都是需要被剪除的。”
“之后國家若想真正推行政策,都要以‘中心’政策為主,其他為輔助。”
“那么政策能否真正施行,國家是否穩定,關鍵就在于是否能夠盡量減少對‘中心’政策的阻礙了。”
也就是,盡可能殺掉那些阻礙新稅制施行的人。
“這些阻礙如果太過強大,那么‘中心’政策便無法施行,最壞的結果,就是人亡政熄。”
“如此一來,國中之地,皆為郡縣的構想,便就破滅。”
“放在天下,也是如此。”
鞠子洲惡劣笑著:“荀夫子,你覺得,是這樣嗎?”
荀況的手無力松開。
他眉頭深鎖。
這是他幾乎沒有接觸過的領域。
正常情況下,荀況心目中的政治是溫和的,是以“理”和“名”為重心的。
名正者,言順。
理直者,氣壯。
而這一切的核心,便是人的德行和“禮”的完備程度。
但今日鞠子洲的話,似乎不無道理。
尤其是強國與弱國的區別,在荀況眼中,這是最正確的。
然而…然而似乎漏了什么…
荀況心中郁氣。
……
“請陛下賜我死罪。”侍衛張新跪叩在嬴政面前。
嬴政正在處理政務,聽到這句話,頭也沒抬起來:“說說是怎么回事。”
一旁正在批示道路修筑具體事項的爭流看到下首跪伏的人,稍微思索,便說道:“陛下,這人是與玄宮中侍候的一個宮人有了私情,今早被我撞見了。”
嬴政一時沒有開口。
這是件小事。
不值得太過關注的。
宮中侍候的宮人,名義上都是“秦王”的私產,也都是秦王的女人。
任何外臣在未經秦王許可的情況下與之有了關系,便都是罪過。
張新見嬴政并不開口,以頭搶地,叩出悶響,兩三下額頭見血:“求陛下饒玥一命,一切罪責,皆臣之罪,臣該死,求陛下饒她一命。”
他這樣苦苦哀求,叫嬴政好生煩躁。
“情愛小事,你大好男兒,又有軍功,又有前途,真就愿意為了一個身份、家世、容貌都配不上你的侍女去死嗎?”
張新心中驚駭。
嬴政的確是秦人都信服都愿意跟從的王,但這位王,在張新的心目中,他可是從來與“仁慈”二字不沾邊的!
“臣愿意一死,求陛下饒她性命……”
張新越發懇切,苦苦哀求。
嬴政皺眉,手中竹簡放了下來。
這本是件小事。
然而嬴政忽然想起一些事情,問道:“若是你二人之中只能活一個,張新,朕要你選,你們誰人能活,你做何選擇?”
“臣愿意赴死!”張新沒有猶豫,以頭搶地,重重一磕,鮮血直流:“多謝陛下恩典。”
嬴政皺眉。
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他的手掌伸向旁邊幾卷看過了數遍的竹簡。
那是秦國歷來農民造反的記錄。
“張新。”嬴政思索片刻:“你可想清楚了,你如今的身份,是你自己戰場搏殺,生死之間,好容易得來的,你可還有父母尚在、以后好生做事,官職必不會小!”
“屆時,什么樣的女子你得不到?”
張新沒有一絲遲疑:“臣愿意赴死,謝陛下恩典。”
嬴政放在竹簡上的手收縮回來,眉宇間多了一些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