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間靠屋檐下擺著的黃木棺材還沒合上蓋,四周花花綠綠貼著些剪紙人像,棺材頭前一個炭盆不說燃的正旺,反正是能瞧見火星子沒熄。
他壯著膽子上前瞅了一眼,嘿,老李頭仰躺在里面跟睡著一樣。侯四長舒一口氣,仿佛跟確認了啥事一般,對外招手道:“沒事,老爺子享福去了”。又對著張三道:“你那芝麻大點膽兒。”
眾人也放下心來,道:“享福去了,享福去了,這有人拾掇著,沒鬧鬼沒鬧鬼。”
“我啥芝麻膽兒,你看這院里掛的,誰猛然見了不得漏點尿出來,你也就是跟在我身后”。張三揚起脖子走上前,將拿著的紙張抖抖索索捋開。
原是二寸來寬兩尺來長的聯子,侯四伸長脖子想看些的啥,張三一扭腰背過面去,磕磕絆絆的念:“千秋英..英雄燈下...萬古..。”
他再也念不下去,本是雄字也不識得,憑了英字瞎猜,到了豪字實在沒辦法,一把推給趙四道:“哎哎哎,給你看給你看。”
趙四白了一眼,接過來好生生展平,拎著面向眾人一字一句道:“千秋英雄燈下舞,萬古豪杰手內提”。不等大家回應,便雙手托了聯子先朝著棺木鞠了一躬,喊的卻是:“青天老爺好文采啊。大家伙兒都散散,主家怕是外出辦事兒去了,等人回來,咱再來送一程。”
張三一把將聯子扯過來,咕噥道:“我辦的事兒,你來領功”,說完聯子又折回自己懷里。燒與不燒的,總得當著主家面,不然白瞎功夫。
眾人交頭接耳在退,無非埋怨老李頭的小兒子忒不懂規矩,棺材不合上就算了,靈堂也這般不講究。
別說張三初見嚇一跳,這院里站了好一會,膽小的還大喘氣呢。一院子披紅掛綠吊著好多紙剪的皮影子,隨著陣風發出嘩啦啦聲音,活像一院子吊死鬼輪番催命似的。張三說的“露點”不至于,高喊聲娘卻是人之常情。
而且老李頭那么大把歲數了,一口黃木棺材就收了算怎么回事,福壽兼備他得用紅啊。又有人問了一句:“老李頭是該用紅吧。”
“是該是該,他多少歲了來著?”
老李頭多少歲了,還真沒人能說得準。連他是哪年哪月來的縣上,怕也沒幾個活人能講的明白。偶爾花白頭發的碎嘴老婦提一嘴,說是當年李郎君逃難來,還是個極俊俏的后生。
可惜人落腳在此處活了大半輩子,仍舊孑然一身,也沒結個親事。唯幾年前不知在何處撿了個黃毛孩子,硬說十一指靈活,是塊好料,求爺爺告奶奶的讓當官的給他記在了名下,說是圖個后人。那娃長了幾年,就成了錢六子嘴里說的“小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