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的樂得去湊個熱鬧,免費的好玩意兒誰不愛?一開始老李頭還給端碗白水,日子一久,去的人越發多了,連白水都得自帶。
趕上月中幾天,但凡看頭頂老天爺亮堂,不會落雨的樣子,李家院子早早就有小兒過去。等月亮糊了人臉,閑著無事的大人也常搬著板凳。
聽完識趣的,投幾個銅板,家貧的,老李頭也不趕人。只是皮薄的少去幾回,張三去的多些,不怪趙五擠兌他欠人戲錢。
除了給歲月找點樂子,各家還有些別的計較。這老李頭一日老過一日,還不見生兒育女,難道還能將祖輩傳下來的東西帶進棺材里?早些套點近乎,親傳不指望,偷學個一招半式,將來也能混個正經活計,總比往城外來回土里刨食強。
要說老李頭這么大角兒,原犯不上與他們這些人一同住在城角偏僻處。得不過正如張三所說,老東西小氣,開口閉口都是要養影人,指望他往別的地兒多花一文,那真是從蚊子腿上剜肉,拿針尖都挑不下來。
有這么個運氣,那還不得小心伺候著,按了這形勢,原昨晚聽老李頭去了,該齊刷刷往院子里一戳,沒聽著臨終遺言,分兩樣雞零狗碎也是好的。
但前一月吧,九丈縣來了個新父母官兒。為人倒是和氣的很,一點官架子沒見著,底下人正不知如何迎接,聽說那老爺就好這一口,好的如癡如醉。且還不是個葉公好龍的,興致來了,自己也能提竿上幕,開嗓唱一段。
這可不就趕了巧,老爺在飯桌上屁股還沒焐熱,當差的就一路小跑來,腰身彎成蝦米喘的上氣不接下氣,遠看著跟群王八踩了高蹺似的。
嘴里倒喊的是請老李頭,實則跟來拿人一般。才等老李頭應聲開了門,那王八瞬間甩了殼,化成個人形,一個沖進院里扛起箱子,一個差點把老李頭也給扛起來。急得那老頭是連連喊:“琴琴琴,我的琴還沒拿”,嚇的周遭看熱鬧的是以為老李頭殺人還放了把火。
平日里跟老李頭一同搭臺的戲班子也被請過去了,可惜沒用上。說那老爺就喜歡一人聽個簡單自在,推杯換盞間道是“只需半個影人像在臺上咿呀兩聲,翻轉騰挪里才見得是真章,弄些絲竹管弦作甚”?一圈人拍手稱好,喊老爺高論。幾日之后,這話就成了縣里飯后漱口的好茶水。
眾人瞧老李頭初去兩回似乎還樂的很,臉上褶子如往常一般笑的極深。這也難怪,城中老爺不少,寒來暑往這么些年,十個有八個請過老李頭唱戲,但一縣青天喊上門,算是將他李家沒落的門楣又給掙回來了。
京城的權貴究竟有多貴,九丈縣里的人大多是夢也夢不出來。反正九丈縣里,就屬青天大老爺最貴,貴到旁人近身三尺內,就能蹭下好厚一層金粉來。
有了這檔子事兒,李家院里更添喧嘩,哪還用的著等什么明月夜,多的是人陰雨天都趕著上門問老李頭缺不缺傘。幾個差爺也跑的勤,熱情勁兒快趕上老李頭是自家生身父親了。
只沒幾日,幺蛾子就從李家院里飛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