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幾人登時愣住,直直瞧向他,轉瞬又收了眼神若無其事的去忙手里東西。戲班主一跳腳,大喝道:“誰讓你碰這個”。又轉身忙不迭像那男子賠罪道:“新來的不懂規矩。”
影人就一張皮子,精貴的很,動手撕扯一不小心就散了架,他不敢大力,只雙手先捏住人手腕,這才緩緩將影人收了去還給男子。
這毛手毛腳的人還果真是新來的,是老李頭死了后好長一段時間,戲班子里才收的徒弟。人聰慧,在沒進班之前自己也學過一些,所以這次才跟了來。
老李頭死了當晚院里鬧鬼一事倒沒傳的滿城風雨,但幾個戲班子之間多少聽過一嘴。雖算不得大忌諱,到底有點令人寒磣。猛聽人吼了這么一嗓子,戲班主登時就想起這事兒來。
是誰說的來著,當時還問是不是他派人去給老李頭送行。這哪能啊,老李頭死了,他連酒水都沒灑一杯,骨頭就給埋地底下去了。
他又偷摸打量了那男子臉色,正想編排幾句話打聽個身世來路,臺下趙財主喊了一嗓子,班主無奈,只得又小跑著下了臺。
肥頭大耳的趙財主說話倒是不繞彎子,開口就問:“會了沒,會了沒?”
“我這會個屁啊”,戲班主心想,口中卻道:“這哪能啊老爺,這人家....這人家要不樂意教,我看個十天八天也不會啊。”
“啊”!趙財主顯是沒料到,驚過之后原地來回走了數圈,才狠道:“這還有半月呢,我管你用什么招兒,老爺我倒霉了,你也跑不了去”。說罷扇子一合,扭頭人就沒了。
戲班主沒奈何,又跟著到了臺子后頭,那男子已分了箱子里影人,自己手里卻是空無一物,見班主回來,比劃示意讓大家伙練著即可,他是個啞巴,唱不了詞,且先彈著琴就行。
底下人皆是樂意,班主亦不多推辭,借著這功夫,先恭維了幾句,便去討“花月圓”的出處,說“自己唱了這么多年皮影,還沒見過這唱法兒。”
男子似有千手,一直不疾不徐的抹著琴弦,看有人耍不下去影人,他即停了琴,上前親自示范,忙里還能抽空給老李頭比劃比劃那“花月圓”是如何來的。
此人竟無意藏私,然跟啞巴說話實在費勁,縱是男子似乎極盡所能的想講清楚,但戲班主仍是聽的云里霧里。
倒是幾個徒弟一下午樂的跟撿了金元寶似的,只因那男子竟能唱完一整套的“廣陵散”,對每個影人操作唱詞都了若指掌。雖是不會說,手把手的指導反而更盡人意。
原這些人初見還覺男子丑陋非常,略有嫌惡不敢近身,這番卻頗有親近之感。天色將暮,戲班主且先收了心。想著確如趙財主所言,還有小半月,若男子每天都如今日一般事無巨細,那學一出“花月圓”倒也不是癡人說夢。
但他躺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這人,這事,總覺得何年何月好像經歷過,卻又遙遠的死活想不起來。更令人生疑的是趙財主那句“狗屁戲癮”,這見天的喊人唱皮影,他不為戲癮,他為個啥?
說是有半月,這數著日子過,光陰也跟長了腳似的,呼啦一聲竄了過去。戲班子每日上午自己琢磨,下去就去與男子一道兒排練,一出“廣陵散”舞的有模有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