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什么人什么命,好容易吃頓好的,全拉光了。一直拉到入夜十分,我那瀉癥才輕了點兒。傅小六要給我請大夫,我怕這問診的錢、藥錢得自己出,婉拒了。
一掌燈,東廂房那東西果然開始哭哭啼啼。傅家除了傅小六膽子還算大,其他人都退避三舍。我拿著我的家伙什兒到了東廂房門口,他便也跟了來,我一回頭,便看見他站在我身后似望非望的,那神情也不是不怕。看來是好奇心戰勝了恐懼。
我起鎮魂鈴,防著等下動手的時候那東西偷跑出來,無聊也是無聊,便逗他:“六公子不怕?”
他看了我一眼,吞了口口水,一拂袖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哈哈。”這小子還真有點兒意思。
“我看你家除了你,沒幾個膽子大的了。”我道,將鎮魂鈴從他頭上牽過,他個子高,低頭讓了讓,“不過你奶奶是個狠角色。她應該是不怕的。”
傅小六道:“你怎么知道……奶奶……”他正說著,屋內那個東西忽然一聲尖泣,嚇得他聲音一抖。
我看了他一眼,確認他沒事,道:“換了別的老人家,家里有了不干凈的東西,求神拜佛的都要早日鏟除,換家宅平安,可我看你奶奶,大有一種無所謂的感覺。這種老人家我可真是沒見過。”
傅小六點點頭:“奶奶的確是見過不少世面。我爺爺從前征戰出身,奶奶隨他跑了不少地方,見過的事也不少,后來朝廷封賞,奶奶還被封了個誥命。我記事起,家里一應大小事宜,就都是奶奶說了算,連我爹,說話都算不得數。像我二哥——要我幫忙嗎?”
我正要畫符,他伸手過來接我的褡褳,我搖搖頭,他便繼續說道:“我二哥送出去山上修行,也是奶奶拍板定的。二哥和我不同娘,據說他娘那個時候哭得心撕肺裂的不肯,爹也不樂意,畢竟二哥是他第二個兒子,寶貝似的,可最后還是送走了。聽說沒多久,二哥的娘就病歿了。”
我起了幾張退散符,揣在懷里以做備用。不過像這種鬼怪,應該用不上。準備好后,我回頭看看傅小六:“你要跟我進去?”
傅小六擺了擺手,“我、我在這里等你。你有什么事,就大聲叫我、大聲叫我。”
我笑了笑,背著東西進了房間。
烏漆抹黑的房間。凄慘綺麗的女人哭啼聲。我閉上眼睛感應,那東西縮在房間的西北角。西北角屬陰位,方便它滋養自身。
我斂去自身陽氣,慢慢地走過去。只見一團氤氳之氣飄在半空中。其實聲音也不是這團氣發出的,而是它通過振動屋檐地縫整出來的嗚咽之聲。人們心中有鬼,聽的聲音才像是鬼哭。這鬼比莫寧要形態清楚些,就是個地地道道的鬼。只是不知道怎么就滯留在了這傅家大宅。
有兩種可能,一是這鬼是宅鬼,跟傅家人無關,是附在這宅子上的,近日不知受了什么陰氣滋養,忽然出來鬧事;二是這鬼就是傅家的鬼,和傅家人有瓜葛,那就無非幾件事了:情、債、仇。
“傅小六——”
“撲通、叮咣——”我本是想問問這宅子他們傅家住了多久,傅小六卻絆手絆腳地沖了進來,“怎、怎么了!我來保護你!”
我看了看牛高馬大動作卻有些滑稽的他,笑出了聲,“哈哈哈……我第一次碰見有主家說要保護我觀花婆的——咋?你的本事比我厲害?不如你來?”
傅小六有些窘,又似乎感應到了屋內的陰氣,表情緊張起來。
我不笑了,免得被人誤會我術業不精,一本正經地問他,“我是要問問你,這宅子是你傅家的?住多久了?”
傅小六道:“宅子是前幾年遷到金陵后置的,住了得有五六年了。”
“嚶——”傅小六進來后,那東西似乎興奮了起來,不斷地發出嚶嚶鬼叫。傅小六縮著脖子站到我身后,“跟、跟、跟這、這、這位朋友,有什么關系嗎?”
朋友?哈哈哈……第一次看到這么尊敬鬼的。我忍住笑,道:“那這位——朋友,有可能是宅鬼。”
我席地而坐,以觀花杖畫觀花陣,那團陰氣被納入陣中。觀花陣分四極五行八軌,四極乃東西南北,五行是金木水火土,八軌為天地風雷水火山澤。通過此陣,我可不開陰陽眼而大致辨出鬼魂來處,以對應之法收它。畢竟,開陰陽眼還是很損修為的。不逼到一定份兒上,這法子不能常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