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蕭六,一把年紀了,還像條臭魚一樣到處亂攪。
先前在長安也就算了,沒想到如今逃亡也不老實。
聽說前幾日見到安定公主身邊那個丫鬟生得俊俏,非要納了人家做妾。被拒后惱羞成怒,竟吵嚷起安定公主是西城王之女,其心必異,最后鬧得不成樣子,逼得人家丫鬟一頭撞死在了車梁上自證清白才算完。
李晉皺起眉頭,面露不悅。
老太監扭扭身子,手指不經意碰到袖中一樣沉甸甸的物體,想了想,又輕聲開口,“日前安定公主曾來給陛下問安,似乎是打算回長安去為陛下說服陳言退兵呢。”
李晉哂笑一聲,不以為意。
若是光靠說客就能說服陳言退兵,他現在還會坐在這里?
老太監將皇帝的不屑盡收眼底,似是不經意,垂下眼繼續道,“陛下您忘了?那陳言造反打的旗號……”
旗號?
李晉眉毛挑了挑。
他記得陳言打的旗號好像是要為先太子李庸平冤昭雪,誅殺自己這個篡位改詔的小人。
這件事聽來有些荒唐,但實際上父皇臨死前確實曾召來隨侍近臣更改了遺詔,要他們改立李庸為帝。
當年為瞞下此事,他先是殺了自己那個完全不知情的兄長,又殺了知情的柳垣和王宜全家。只是沒想到竟還有漏網之魚,且將此事傳進陳言耳中。
不過那又能怎么樣呢?就算無此事作為借口,他陳言難道就不反了嗎?
李晉正思索,就聽老太監再度開口,“陛下,這安定公主畢竟是西城王現存于世的唯一血脈,世界上還有誰能比她的話更有說服力呢?”
“若是讓安定公主出面,親自昭告天下西城王的死與您無關,那陳言的謀反可就站不住腳了。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屆時咱們再一鼓作氣打回去……”
李晉沉吟不語,半晌,語氣里帶上一絲愁苦,“將軍不會同意的。”
老太監躬身,“將軍還在巡查,沒有半個時辰回不來,而安定公主就在不遠處,若她現在離開,其實完全可以避開謝玄。”
李晉想了想,剛要開口,就見蕭六端著碗清水走進來,跪在地上,諂媚將碗捧上,“陛下,臣想著陛下行路這么久定是渴了,而隨身帶的水又不夠新鮮,所以特意為陛下打來山泉水飲用。”
李晉嗯一聲,“卿有心了。”
卻沒去接那碗水,扭頭對老太監使了個眼色,吩咐他去了。
不多時,就見安定公主跟在老太監身后走進帳中。
七年不見,他這個侄女依舊是當年少女模樣。李晉看著眼前人,心里不由得感嘆上天對美人總是多幾分偏心。
李容與垂頭跪地,規規矩矩行禮問安。
見是她走進來,蕭六神色一凜,登時端著碗上前一步,擋在皇帝和李容與中間,高聲斥道,“你來做什么?不是有令讓你不得與陛下同處一室嗎!”
他這一吼似乎突然吵醒了帳中原本僵立在側的另外幾個石頭人般的侍衛,他們紛紛轉動頭顱,將目光聚焦在李容與身上。
李晉被這吼聲驚得回過神來,雖心下厭煩,卻也同時收到提醒:李庸死在他手里。他與這女孩既有血親,也有血仇。
當年他答應謝玄放過李容與的條件是終生不得放她出謝府,只不過如今世態變了,倒也不必墨守成規,現下只要牢牢看住她,別讓她接近自己就好。
李晉隨即整頓好情緒,端正了身形,方才嚴肅道,“你,因何事要見朕哪?”
李容與頭微垂著,額間碎發遮擋住表情,聲音干凈清冷,“臣婦愿為陛下逆行長安,說服陳言收兵。”
此話既出,未待李晉答言,就聽蕭六先搶白道,“呸,小黃毛丫頭一個,也敢大言不慚說要替陛下做說客?是當我大齊能人都死絕了嗎?”
這話說的實在既不客氣又不留余地,讓原本要點頭的李晉臉上一陣青白。
蕭六仍端著那碗清水,同時跪在地上,“陛下,叛臣之女不可信啊。萬一她和陳言沆瀣一氣,回去后反咬您一口,證實當年確是您弒兄,那咱們的處境可就危急了啊!”
蕭六所言不假,只是言辭過于犀利,所以在李晉聽來更像是飛速朝他射來的一支支冷箭,強逼著他去回想曾經那段不夠光明正大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