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遇到表弟羽逸軒的沉重心情一下子消散了不少,鳳家正想開口說些什么。
只見易如歌跺跺腳,一臉著急道:“快追,咱們的野菜沒了一大半。好個小賊,敢來偷姑奶奶的野菜。看來他是不知道,馬王爺長幾只眼睛。”
鳳逸的心情一下子就沉了下來,那個背影他再熟悉不過。想不到曾經那么講原則,號稱被打斷腿都不肯偷的逸軒,如今變成了這樣。
剛才羽逸軒的話如利劍一樣,刺得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又一次遍體鱗傷。身上的傷口開始結痂,可他的心上本就沒有痊愈的疤痕,卻又一次被弄破了。
“鳳逸,你還來干什么,你們鳳家還嫌把我們羽家害得不夠慘。想當初,祖父疼愛姑姑,我父親也是將姑姑視為掌中珍寶。我更是把你當做我的嫡親兄長,把你當成我心中唯一的神。
可你們鳳家是怎么對我們羽家的。鳳華他明明有妻有子,卻故意裝作并未婚配的模樣來接近姑姑,用苦肉計和若即若離的模樣讓姑姑對他情根深種,無法自拔。
所以當時一窮二白的鳳華一來求親,祖父實在是心疼了尋死覓活的姑姑,才允了這婚事。
鳳華是拿姑姑的嫁妝,才有了起家的本錢來招兵買馬。
在鳳華打天下時,不管是姑姑和你生命受到了威脅,還是鳳華缺了軍費。祖父和父親哪次沒有送人又送錢地幫忙。更別說,后來姑姑面臨鳳華和鳳華隱瞞已久,和那王八蛋蛇鼠一窩的原配妻子時,屢屢吃了敗仗。
我父親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親自去教姑姑怎么爭寵,奪得男人的心。你說,我們羽家,對你鳳家如何,對你鳳家又如何。”
字字誅心,他一口心頭血堵在心口,想要說些東西來替自己反駁,卻根本無力解釋。表弟早已不是當年有點任性淘氣,卻秉性至純,敬他如神的那個無憂無慮的國舅府小少爺。
現在的他,是個枯黃干瘦的少年,指甲是裂的,掌心長滿了老繭。
眼底蕩漾著的,是快要溢出來的對鳳華,連帶對他的仇恨。
鳳家不由得自嘲一笑。是他鳳逸天真了,逸軒吃了這么多年的苦,怎么還會是當年那個逸軒呢?
不說其他,光說外祖父和舅舅的生命橫在他們之中,就如同一道天塹,硬生生如斬斷他一條手臂那樣,血淋淋地斬斷了他和逸軒之間所有的親情。
他們,到底是回不到當年親密無間的表兄弟。
可是,他記憶里僅有的溫暖又快樂的記憶,卻都與逸軒有關。
記得那時年紀小,兩人一起上房揭瓦,為禍四方,真是好不快活。
他還不完全懂父親打天下對自己的意義,也不能了解母親眉梢眼角偶爾冒出的,對父親安全的擔心。
他只知道,母親帶他住在外祖父家很好。他可以不用聽到父母為了錢財吵架的聲音,也不用在賊人來臨的時候,強行裝個大人來為母親壯膽。
他很小,他不喜歡整日里讀書習武,他喜歡玩。住在外祖父家,可以帶著逸軒出去上樹掏鳥蛋,下河抓魚卻不用被人責罰。還可以光著屁股到處追雞,被母親拿著棒子在后面追打。
那些日子,像是被蜜浸泡過。他貪婪地一口吞下,對于偶爾掉在地上的渣滓也從不心疼。因為當時他覺得,這些不過是尋常,是再理所當然的事情。
父親,母親,外祖父,舅舅,還有逸軒,這些他生命里最重視的親人永遠不會離開他。他們會陪著他長大,陪著他讀書習武。看他成為吞滅齊國的一代明君,再看他娶妻生子,美滿平安地度過這一生。
可是,只恍然一個瞬間,那些人大都已離開了他。僅僅剩下一個逸軒,卻對他恨之入骨。
但他還是很高興。逸軒,謝謝你還活著。哪怕你恨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我,我也非常高興你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鳳逸如此想著,眼底卻有一滴淚水悄然留下。原本一臉怒火的易如歌,頓時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