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的時間啊,她每天蹬著三輪車出去賣水果,風吹日曬的,回家后還要洗衣、做飯、干家務……
她不覺得辛苦的嗎?
沒脾氣的嗎?
對家里的那個廢物男人,怎么就能沒有半點兒怨言呢?
那種男人,有他跟沒他有什么區別?
他不作為也就罷了,你媽愿意伺候他。
可他臨死時為什么要留一封那樣的遺書,把你們母女兩個掃地出門?
就他做出來的這些事,我能原諒他才怪!
也就是他死得早,要不然我肯定要打他個生活不能自理。
反正他本來就是個什么也不會干的廢物,干脆就在床上躺一輩子得了!”
如果周慶軍還活著,周沫也想捶他一頓,問問他為什么要這么絕情。
可是,周慶軍已經死了。
還有楊曉燕,周沫覺得,讓她不明真相地繼續愛著已經死去的周慶軍,總比讓她恨著他要好。
愛一個人,向來比恨一個人好過……
周沫靜靜地聽著,等楊老九說完了,她才說道:“外公,您別想那些糟心的人和事了。
咱們想點兒開心的。
天亮以后咱們就要去買舊房子了。
您說,等到要拆遷的那一天,咱們是要補償款好呢,還是要回遷房好?
補償款肯定是按拆遷當時的房價水平來算的……
那咱們就要回遷房好了,房子能一直漲價的……”
周沫一邊說話,一邊將楊老九攙起來,扶回房間里去。
楊老九說了那么一通,心里好受多了,于是便順著周沫的牽引,回了房間。
楊老九輕輕地掙開周沫的手,道:“行了,你也回屋睡去吧,離天亮還早著呢。小孩子別熬夜,不長個兒。”
周沫笑著應了,一轉身卻直接出了家門,往后山走了。
她不放心楊曉燕。
楊曉燕給周慶軍立墓埋骨灰的那天,周沫去過小瀑布那邊。
靠近小瀑布的那段路又細又陡,白天走,都得小心翼翼,這大半夜的,萬一楊曉燕踩空了怎么辦?
或者,萬一草叢里竄出來一條毒蛇什么的,咬傷了楊曉燕又怎么辦?
周沫爬上了山坡頂,就看到周慶軍的墳頭上亮著一束光,那是楊曉燕帶去的手電筒發出來的光。
周沫腳步匆匆地向那束光跑去。
……
楊曉燕下午剛接通張啟年打來的電話時,就聽到了一聲無比熟悉的呼喚——“小仙女”。
小仙女,是周慶軍對她的昵稱。
而且這一聲呼喚,連語氣都跟周慶軍一模一樣。
這讓她瞬間感覺時空錯亂,仿佛回到了從前的某個時刻,周慶軍正在跟她打電話!
緊接著,張啟年就直接求婚了,說的正是當初周慶軍求婚時說的那些話。
楊曉燕都記著呢,一字不差。
她真的以為是周慶軍回來了,一時間又哭又笑,對著電話一個勁兒地喊“慶軍”。
電話那端安靜了許久,等她漸漸安靜下來的時候,才傳來一句帶著嘆息的話——“我,是張啟年!”
楊曉燕又“哇”地一聲哭了。
是啊,周慶軍已經死了,她親眼看著他的尸體被推進焚化爐里,出來時被燒得只剩下那么一捧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