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她又想起她這個時間應該到辦公室了。她還要請假么?因為堂姐的喪事她已經缺勤好幾日,現在月末又曠工,什么雞毛蒜皮的事都那么大動干戈。
她心底里升起了片片冰涼,終于理解了職場媽媽為什么那么不值錢。因為你分心的事情太多,一碰到孩子的事情,你就妥妥地玻璃心,為了她你會哭的像個傻子般地放棄全世界。當主管告誡她請假太多,她又有什么資格嫌棄人家沒有同理心,商人重利輕別離本就是商人的自我修養,日后就是她創業,也不可能讓一個中年婦女員工出入公司跟住酒店一樣。
這個世界上人人都難,別人沒有義務救贖你的苦難,關鍵是你自己得殺出一條路來。斯曉慧坐在小區健身廣場的石凳上,抱著逗逗發了半天呆,直到逗逗嘴里喊著冷,她才抱起她,腿上像綁了沙袋一樣,一步更比一步沉重地回家去。
縱然有那些如鯁在喉的后顧之憂,但只因為懷里的這個小人兒成了她的軟肋,所以她瞬間成了一個欠全世界的人。常常自比為千里馬,如今也有伯樂看中她,誰知她那么快就瘸了腿呢。又打包票過年讓爹娘看到真金白銀,指不定上門乞討都被攆出來。最難過的那一關,還是陸大偉。好不容易錦瑟和鳴了那么幾天,晚上又要看到他墮落自私的一面了。
果不其然啊,當陸大偉用耳機塞上自己的耳朵,斯曉慧像一匹野馬沖過來,把他的耳塞扔到了一邊。她沖過來的時候,逗逗就像一只小考拉般,掛在媽媽身上,兩只小胳膊把娘親的脖子緊緊摟著。她的小腦袋里釋放著一些害怕的信號,媽媽是不是又要挨揍了?當這些信號發出來,她脆生生地脫口而出:
“不許你打我媽媽。”
“逗逗,小胳膊摟的太緊了,松一點好不好?”斯曉慧溫柔地提醒女兒一句,又白了陸大偉一眼,少在她面前裝聾子惡心人。
這親閨女神助攻啊,那兇巴巴的小眼神隨了親媽,這斯曉慧真個是把孩子的脾氣帶溝里了。
現在懟回去又有什么用,斯曉慧如今已經做了先斬后奏的事,而且理直氣壯,擺明了不同意就讓他滾蛋的態度。倒是他滾哪兒去呀?滾來滾去的,整天跟個屎殼郎一樣。
還是雙方都滅滅火,從長計議罷。只要他偃旗息鼓,俯首帖耳,她也就沒氣了。他現在真不想跟他爸媽一樣,整日過著人心惶惶的日子。
雖然他媽關天鵝整日逢人就吹噓,兒子做著多么了不起的工作。但事實上,他就是一個苦哈哈的打工人,IT這行經常加班,間隔不了多長時間,就應了那句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最近他的頂頭上司又換成了一個更年期的老女人,整天對著他各種挑刺,動不動就把他叫出去單挑。
晚上回到家里,他實在是需要一片凈土,一個避風港,隔三差五地來點夫妻生活減減壓。如今這種局面他覺得很窩囊,老婆老婆不成熟,孩子孩子不爭氣。一時間心底的怨恨又上來了,他真真又沒有家暴老婆的不良惡習,骨子深處,他極度厭惡他親爹,只要一回憶到他爸當年打他媽的那個情形,他到現在都惶恐不安。
“我什么時候說要打你媽媽了?!”他沖逗逗嚷了一句,逗逗看他那么兇,又嚇得大哭起來,斯曉慧立馬又罵他了一句神經病。母女倆進了臥室,再也不搭理他。
陸大偉覺得人生真是無趣,白天辛辛苦苦為這個家賣命,到頭來里里外外都不是人。轉臉又看到逗逗哭的跟一只可憐的小貓一樣,陸大偉又怪起自己來。陸大偉啊陸大偉,你算個什么東西,誰讓你上次打人家媽媽了,這孩子是有心理陰影了,自個可就這么一個女兒啊,有你這樣的混賬爹么。
再想想女兒被人一下子摁在那里的畫面,他也受不了。老實說五環邊上的民辦私立幼兒園,實習老師一個月不過五百大毛,經常隔不一段時間就換人了。這幼兒園單單一個孩子每個月就收1500元,一個班里少說二十七八個孩子,怎么就賺的賣白菜的錢了?
明明看到他們這么對孩子了,再裝成瞎子,把錢恭恭敬敬地送過去,這是在社會上看人臉色多了就覺得這樣的日子很香是么?做父母的茍且習慣了,難到讓孩子的人生從一開始就要茍且么?倒是斯曉慧,這個要啥沒啥,到哪兒都碰一鼻子灰的過氣婦女,還在念念不忘,自個和自個的娃兒永遠值得世上的一切美好。這一點用在孩子的教育上,真的是童年路上的一道最溫暖的光。他的童年,可從來沒享受過這么細膩的母愛,這種遺憾還要傳遞給自己的孩子么?
他一轉頭又看了看桌上的紅燒排骨,又連罵了自己幾句,陸大偉啊陸大偉,不就是一天三頓飯么,連這個也都給不起她們娘倆么?再說家里的肉不都給你改善生活了么!人家斯曉慧雖然肥是肥了點,不過是生孩子遺留下來的歷史問題。
陸大偉這次可真是想到良心上面去了,女人生完孩子后,氣血兩虛、內外交困,身上每一兩減不下來的肉都跟好吃懶做無關。自從和他結婚,沒有一天斯曉慧不是在鬧革命。他一時感覺到肚子餓了,又狼吞虎咽吃起來,倒是斯曉慧這次沒罵他不要臉,白吃她做的飯之類。又是一次光盤行動,他剛把飯碗推在一邊,沒尋思岳母大人就推門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