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悔打這個電話了,因為她不知道接下來她的母后大人又要有什么瘋狂的舉動。她簡直不愿意想象,弟弟像一只可憐的小雞一樣,夾在老婆和老媽中間寸步難行。
陸小娟想到這里,忽地就哭了出來,但耳邊還是她親娘冰雹一般地罵聲:
“你得羊癲瘋,還不是因為你那個混賬王八蛋的爹……你沒那福氣,老天讓你投胎這么個混賬,你還賴我了,這么多年,不虧的我累死累活拉扯著你們,你們的小命早沒了!”
怎么地,陸小娟凄然一笑,是怪我們,怪我們投胎眼瞎,沒找到好人家,這邏輯要是別人父母嘴里說出來,她可以直接罵對方無恥。
她已經平息不了老太太的怒火了,但凡一個思維正常的人,根本沒法和她交流。
她的大腦又被激起來某些刻骨銘心的陳年往事。
那一年,她爸聚眾賭博被關到號子里,上頭放出話來,要八百塊才能贖人。她不過才上幾年級而已,雖然上頭有個大哥,可一直都是小幾歲的她在當長姐。她哭哭啼啼地打電話給漂在北京城的老媽,意思是讓她媽寄點錢回來救他爸。
可一聽這事,她媽關天鵝氣的牙齒跟舌頭打架,恨鐵不成鋼地扔給女兒一句:
“讓那個混蛋在號子里蹲著吧,我憑什么撈他,要錢一分沒有。”
陸小娟連著哀求了好幾天,可她媽始終沒松口,她又只好可憐巴巴地帶著她弟去姑姑門子上借錢。
她姑的處境也挺尷尬,當年因為成分太高,老大不小地才嫁給個二婚男人,她姑父倒是來頭不小,是市里一個醬菜廠的廠長,因為原配重病離世,便續娶了模樣周正老實賢惠的陸金花。
誰知陸金花沒有生育能力,兩口子成婚多年,陸金花一直低聲下氣地伺候著老公,她老公人也雞賊,一直像周扒皮一樣提防著陸金花娘家門子上的窮鬼。
見老婆親哥的孩子來借錢,他臉上帶著千年難化的冰霜,那種冷眼相待,陸小娟是一輩子也忘不了。
“借錢可以,你們姐弟兩個也都識字,必須打個欠條,防著你們以后賴賬。”
陸金花尷尬地陪笑,只要他能出錢,什么欠條她都愿意讓倆孩子打。
就這么一個近四十大幾的男人,在兩個不過十歲的孩子面前作威作福。陸小娟現在想起來恨意少了,其實不怪人家薄情,畢竟當年他們那個爛包的家,沒一個外人敢邁進門去。
好不容易借到八百塊錢,正從姑父家里被攆出去,她那陰陽臉的姑父大人,又皮笑肉不笑地放了一句話:
“聽說你那嫂子在外面找了一個搭伙的,這女人可真狠,連孩子都不管不顧了。也不賴人家哈,人家要改嫁也不能帶著幾個拖油瓶!你那哥不成器的真不是個東西,坑老婆坑孩子,我也是活該,這錢就不該借。”
她和弟弟聽得是心驚膽戰,這要是沒了媽,他們姊妹三人比孤兒還難,怕是一輩子要當親爹的童工了,上不起學,處處被人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