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斯建強來說,失去的已經永遠失去,眼下還有更多需要珍惜的。身為斯家的長子,他必須更理性地看待人間的得與失。
斯全國再望望滿臉褶子的老伴葛秀英,忽地就想起了四十五歲那年的事。大概也是這個季節,他一年正上任村里的計劃生育大隊長,上頭派人下來檢查計生工作,陪同接待的他喝酒喝到嘴歪流口水,走路東倒西歪。
還是葛秀英第一時間察覺他不對勁,硬拽著他到鎮醫院做檢查,原來是突發腦血栓,幸虧送的及時,連續掛了幾天水,才沒留下任何后遺癥。按他的腦回路,在家睡一晚,第二天鐵定完了,下半輩子走路就別想利索了。
自從葛秀英切除子宮,煙酒也成了他解悶出口,他需要一些慰籍去疏散身體上的某些需求。但突發的腦溢血,他不得不戒了煙,酒也盡量少喝,人生所有的欲望都在做減法。為了這個家,身為丈夫和父親,這二十來年他做到了長久的不離不棄。
其實,這下半輩子他活的很像一個苦行僧了。
再往往老伴葛秀英,人稱老黃牛的她,所扛起的苦也不比他少半分。
風雨同舟這么多年了,一輩子只為了托舉五個兒女。現在從死神那里搶了條命回來,而且從醫生嘴里確認,度過危機后他還將活很久。
他想著,等他重新站起來的時候,他也要跟大半輩子的勞累奔波告別了。當父母的是時候自私一些,不說夕陽天天紅,至少適度放手,懂得享受晚年。
死過一次,他絕對相信自己有這種資格,他也不認為兒女又反對的理由。
老黃牛葛秀英的數落又在他耳邊想起來了,這次他倒沒嫌她啰嗦,反而格外親切珍惜起來。
“你這條命,這次可實打實地用真金白銀搶回來的。以后可別再記吃不記打!”
斯全國沖著老伴微笑點點頭。
“全國啊,以后你也別跑工地了,就在家里逗逗孩子安享晚年了。我和你姐也商量好了,咱們這把老骨頭,還開什么公司。兒女們幫襯到這里就行了,他們還得自己奮發圖強。”
單東海意味深長地感慨一句,斯全國這會倒想起來什么,他又望向小女兒斯曉華:
“曉華,剛才大夫囑咐了,爸今天不能激動,但是我還是有句話要對你說,這回是死神放過了你爸,我還沒資格會晤馬克思先生,但下一回可就沒那么幸運了。爸還有個大事沒完成,等出了院就要完成這個大事……”
“爸,您今天別提這個,又不聽大夫的話,這剛好點,能不玩煽情這套么?”
斯曉華抹去嘴角的眼淚,嗔怪地責備一句。
“你得答應爸,等我出了院,咱們要宴席大開,你爸媽也盼了多年。”
斯全國一時像個老母雞那樣喋喋不休起來。斯家的每個兒女都了如指掌,他們的老爹最喜歡打感情牌了,教育手段那是杠杠滴!而他們做兒女的,還就吃他這套。這愛意濃濃的綁架最后總是全盤接受。
“哼!我答應您還不成,別羅里吧嗦的,少說兩句,這還帶著心臟起搏器呢,咱得惜命啊,爸!”
單東海和葛秀英一旁聽著,心里是綻開了芙蓉花。這妹夫斯全國大病一場,意外地成全了他們。
他們的女兒眼看馬上回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