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院來人說,端午那天,闔府上下都能回家過節,宵禁之前回來就行!”立夏之前跑得急,聲音不小,還沒出內院的張薔都聽到了,卻顧不得這個,腳步不停往外去。
她們是同一批入宮的宮女,家中落魄,入宮做女官才是她最好的出路,張薔記得她才開始學規矩的時候,什么都做不好,做不好就會被罰,罰了就不能吃晚飯,晚上餓得睡不著,第二天更學不好。章蓮就睡她旁邊,起初是半夜被她翻身吵得睡不著,章蓮沒辦法,幫她藏吃的,讓她好好睡覺別亂動。
可才入宮的小宮女,還在學規矩的小宮女,吃的都不太好,晚飯就是饅頭配稀飯,一人一個饅頭,饅頭其實還好,好歹是御膳房出來的吃食,不至于邦邦硬,看稀飯能照見人影,而且一旦受罰,就不能吃晚飯了,那是許多小宮女的噩夢,可章蓮的半個饅頭,足足給她留了兩個月,直到她不再犯錯。
明明最開始是她屢次餓得睡不著影響人的……
再后來,她們一起進了六尚,就在司衣司,她制衣,章蓮制首飾,直到章蓮被罰去冷宮為止。
張薔越想越覺得胸口澀得厲害,章蓮怎么會害人呢?
明明最開始她是那樣的!她不信!
可站在面前了,看著不遠處落魄狼狽的昔日好友,張薔又不知從何說起了,慢慢蹲下,還沒開口,兩行清淚就滾了下來。
好友,可是她只能來送一程,救不了她,甚至于根本沒可能能救她,她自己認得罪,死罪……
“你這是……何苦呢……”張薔吸了吸鼻子,說句難聽的話,上官氏病成那樣,說不準哪天就沒了,用得著動手?
“他們說的我不信,我來見你,是王妃答應了的,有什么委屈,你說給我聽,我去求王妃,沒做過的事兒咱們不能認的,阿姊——”
“說完了嗎?”章蓮的態度跟張薔截然相反,不耐煩的打斷,凌亂不堪的頭發沾了幾根稻草,身上還有傷,臉上都蹭了灰,面上卻是十成十的嫌惡。
“就是我,看她不順眼很久了,有什么問題么?都到現在這個地步了,有些話我打算說一說。實不相瞞,我看你不順眼也很久了。”章蓮勾了勾唇,眼里的惡意明晃晃,“從小到大,明明你樣樣不如我,可為什么每次都是我倒霉?”
“你說?你來告訴我為什么!”
“同時入宮,一起進二十四司,哪怕是去冷宮當差,我也沒抱怨過什么,我倒霉嘛,可是,憑什么你能參加選秀?你還能入選,還當了夫人,憑什么?”
“我們差不多,憑什么?你憑什么,她憑什么?一個蠢笨一個病鬼,憑什么你們都成了人上人?”
“就是我做的,她怎么沒死呢?要不是她,我也不會被調離二十四司,否則我也能參與選秀,不是么?”
章蓮被捆得結實,卻突然撲向了張薔,“你的施舍,我不需要,從來都不需要,明明一直都是我在施舍你!”
突然拔高的聲音吸引了外面守衛的注意,他們破門而入,拉開了章蓮。
“張薔,事到如今,你要來可憐我嗎?我告訴你,用不著!”章蓮越來越激動,還要往張薔身上撲,卻被鉗制得死死的。
張薔很快被請出來,甚至都沒有說話的機會,眼睜睜看著越來越瘋癲的昔日好友一點點撕開她們的友情外衣,里面的東西卻是骯臟不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