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守在坡上的士兵瞬間發現異狀,但他們弓弦繃緊,卻遲遲不敢射出。
觀禮區域畢竟是良民居多,魏王祭天怎能因此落下殺戮的口實?
這些軍士還在猶豫,但他們的敵人卻不曾猶豫。
東北的觀禮坪也有人動了。
封魔奴桀桀怪笑,枯瘦而微微佝僂的身軀在人群中前翻后滾,
封家將帶領若干惡漢加入了暴動人群。
東南觀禮坪也隨之亂作一團,領頭的亂黨竟是一名中年尼姑。
她的身邊跟著一名小伙子,他看上去于劉贏年紀仿佛,不茍言笑,劍法老辣,只是穩穩守在那中年尼姑左近,每出一劍,必有一名魏兵撲跌與地。
不過動靜最大的,還在西南。
一名中年漢子朗聲長嘯,隨即振臂高呼,
“諸位華夏兒郎!
吾乃先魏平帝冉永曾的后人,冉穡體。
今我華夏河山,先魏故土淪喪夷狄,其何悲耶!
而今已引皇天震怒,示仙跡,顯神威,招雷行雨,以昭鮮虜末日。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昔陳王涉雨中揭竿,與今何似!
順我起者,可期項劉之業;
助紂虐者,不過外代之奴!
何不隨我斬胡虜?”
(為何以魏平帝稱冉閔,不稱更廣為人知的謚號武悼天王,在前文的知識點里已有分說。武悼天王似褒實貶。天王等同部落之酋,實是不承認冉閔的帝位的封號,以冉閔后人自居復魏者不可能使用這個稱呼。)
這番話慷慨激昂,振聾發聵,
只是可惜,稿子是按照飛仙惑心計劃成功的算計寫的,
因此皇天示仙跡,顯神威云云……
但是現在,那些吃瓜群眾眼見魏王戮神墜仙,諭告普降甘霖,澤潤蒼生,
這檄文的氣勢便先天弱了幾分。
更要命的是,一直站在魏王身畔的李沖,忽然開口了,
“休要再提冉人屠!
三姓家奴認賊做父于先,屈膝隴西李氏于后,
用罷二族權勢,均棄若敝履!
我隴西李,瑯琊王,
泱泱大族,歷數百載不倒,
匡護中原華人,星火相傳。
石氏不曾誅我,元氏不曾見黜。
唯有那冉人屠,為獨攬大權,竟然對我等百代華族舉起屠刀,
太宰李農,尚書王謨滿門盡喪!
爾冉氏還有何顏面以華虜大義自居!
匡華人者,自有華族!
文章千年留香,禮制百代永傳,
何似爾等披發跣足,仗劍屠狗的跳梁小丑!
不學者無術,與夷狄何異!”
此時各據立場,李沖將冉閔數落得如此不堪,自然是有失偏頗,但是起到的效果卻非常不錯。
那些聽了所謂華夷大義的口號心中有所動搖的熱血少年,被李沖這盆冷水一澆,倒也清醒了幾分。
而今魏王尚漢制復漢禮,說他是夷狄,無非只是指摘人家祖宗。
黃帝脈出昆侖,嬴秦祁劉,西伯徙自豳地,誰家祖宗敢稱根正苗紅,世代貴胄呢?
而今元氏尊三皇五帝,重禪嵩山,辦官學,崇孔孟,越來越沒有夷狄的樣子。
其心既同,那非我族類的標簽,在北國百姓心中是早已不存在的了。
慶云當年便是因為這種潛移默化,放棄了行刺魏王的念頭。
那些在魏王治下百年,生活日漸富足,同時又保留了華夏傳統的百姓,對冉穡體此番呼吁實在生不起什么同感。
于是也只有那數十名隨他同來的劍客各亮兵刃,策應其他三路煙塵,向魏王立纛處發起了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