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將軍雙目圓瞪,瞳孔散開,只留下一片死灰,
他的嘴型也保留在最后那一聲吶喊的姿態,
血已冷,肉已僵,整個人如雕塑般跨步挺槍在風雪中屹立不倒。
“王座,二皇子送來消息,又有一支部隊從北門破圍。
為首的將領掌法剛猛,勇不可當,他想……”
這名傳令的侍女本來想說想讓錦衲王去北門照看一下,卻只見錦衲王默默轉身,嘴角殘紅,面無血色,胸襟大開,一片坦蕩。
那名侍女大驚,急忙解下自己的大氅為錦衲王遮羞。
錦衲王擺了擺手,斬下一角裙擺在胸前隨意打了個結,隨后吩咐道,
“先扶我回去。
等會兒去稟報二皇子,北門的人他擋不住的。
就算我身上沒有傷,也未必能留下他。
讓皇子別費力氣了。”
“是,王座,您,您沒事吧?”
那侍女此前從未見過錦衲王受傷,心中對她的敬畏有若神明,此刻卻見王座如此虛弱,急得都快要哭出聲來。
“沒事!哎,本以為來到這白山黑水的不毛之地,能夠輕易打出一片天地。卻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
老將軍的尸體,終于還是倒了。
一千岳家死士,無一生還!
可是二皇子圍城的一萬五千兵馬,卻也折損了五千有余!
九陽貫體,沖向四肢百骸,慶云的體溫正在迅速的回升。
他張開雙眼,目光懵懂,全然不覺身處北域嚴寒,倒仿佛仍在江南初秋,邗溝柳岸,
他還是那個未出茅廬的小子,心頭既沒有家國大義,也沒有師門恩仇,純凈得就像廣陵西峰的甘泉。
這樣的錯覺只在他的腦海里存在了極短的一個剎那,他便陷入了哲思——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干什么?
他的腦部氣血過盈,還有些眩暈,不時伴有抽痛,往日的記憶被打散成一幕幕碎片化的場景,猛地回灌識海。
一陣劇烈的頭痛后,慶云終于想起了斷片以前發生的事情。
東方剛剛泛起一層魚肚白,北國之冬,很少有人早起,
天氣嚴寒,難離氈衾,更何況昨夜經了一宿酒席歡。
慶云跌跌撞撞地向主帳的方向走了過來,除了幾名砍菜生火的奴婢,沒有遇見一個熟人。
主帳的簾子被人掀開,太子的侍者正要出帳取水,抬頭猛地瞧見慶云,頓時如見了鬼一般,扔掉了手中的銅盆,轉身鉆回了帳內。
慶云不知所以,將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用手將頭發梳了梳直。
自己這身妝容,除了袍子上有些污漬,好像并沒有什么不妥啊,為什么剛才那侍者會……
他正躊躇間,一陣尬笑聲響起,高麗太子高興安親自迎了出來。
“你這人真是大驚小怪。
慶公子又不是外人,他清早過訪特意看望本宮,
怎會把你嚇成這個樣子?”
高興安隨口訓斥著身邊的侍者,大概是想把穿幫的場子找補回來,
其實他也是在故作鎮定,一時都不知道該用什么禮節,激動地伸出雙手握住了慶云右手。
這執手禮當時豈可亂用?
言執手者,思望之切也。
慶云被他一握,心中也是慌得一比。